屋外传来脚步声,陈平一向耳聪嘱咐了暮云一句“小心”便飞身出了窗外,暮云急忙拢上窗子。
上半夜有钱皇后和李愔的姬妾在侍疾,轮不上她到跟前,如今天色也渐渐晚了下来,这一日未归,方氏母女必定是得了信了,虽是如此,暮云仍是不安。
“皇后娘娘请小娘子到前头来。”屋外宫女道。
好家伙,先前还叫她沈司衣,如今称呼都给她改了。
暮云翻了个白眼去应门,“叫我声姑娘也就是了,叫我小娘子可不敢当。”
她认出了这是先前给钱皇后端茶的小宫婢,此时正翘着眉梢打量着自己呢。
那宫婢本就心里有怨气,看向暮云的眼神带鄙夷。宫女见她不过是个民间女子虽生的有几分姿色怎么就勾引了二殿下呢,可惜是个心气高的她们皇后娘娘可不喜欢。
她跟着宫婢身后,只觉得这宫殿里的园子清冷地很,她那件披风给了肖侧妃,凉风此时从南面“怵怵”刮过来寒意透了骨,暮云拢高了衣襟,步子越发走得快了。
等到了李愔的那处宫殿,只见几个道士打扮的人从内室出来,空气中弥漫着香烛和黄符焚烧过的气味,还有种奇异的香味。
钱皇后端着药碗喂李愔喝过药,这才出到外堂来。肖侧妃跟在她身后看见了暮云表情一晒。
“殿下刚喝了药才睡下,你只在殿外候着就是了,等殿下睡醒了唤你才到跟前去。”钱皇后看了暮云一眼道。
她应了声,钱皇后领着宫婢们出了殿去,肖侧妃步子慢,经过暮云身边时很快俯身压低声音道:“别碰这殿内的茶水。”
暮云一惊,偏头来不及和肖侧妃交换眼神,看着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内殿。
她端坐在空荡荡的殿中,烛火在殿中青纱帐上拉出了长长的影子,一个宫女很快端了一壶茶水进来,放在案上倒了一杯茶水端过来,“沈司衣先喝口茶水吧,殿下睡得沉也不知什么时候才醒。”
“谢谢,先放着吧,我现在不渴。”暮云留了神,肖侧妃已提醒她殿中的茶水不能碰,虽然她自己也留了个心眼,但还是想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婢女笑着退下。
她呆坐着过了片刻,突然见殿内的烛火皆数熄灭,那股奇异的气味愈来愈浓烈,耳边听见有道士念了几句什么,有脚步声走来。
暮云装作瞌睡,半眯着眼睛,她手上握着一只发簪掩在衣袖中,道士走了进来,见前面的女子已经睡了过去,大起胆子来,拿着桃木剑蘸了蘸钵中的符水对着她念念有词。
她疑惑不已,只听见那道士道:“邪祟听我号令,以此女为祭,凶妄尽伏。”
殿中忽然间烛火又悉数亮起,两个道士绕着她的座位施法,摇着手上的三清铃叮当作响。
暮云渐渐咂出点意思了,这难不成就是所谓的厌胜之术?厌胜”意即“厌而胜之”,系用法术诅咒或祈祷以达到压制人、物或魔怪的目的。李愔近来伤势越发不好,所以钱皇后这才将自己引来施以咒术想让她替李愔挡灾不成?
她有些憋笑,先不论这厌胜之术是否真的有效,她做为一个现代人只相信科学,什么玄学在她那只能靠边站。
道士嘴里叨叨着,内股奇异的气味熏得人喉咙发紧,意识也已经有些恍散,暮云本就憋着呼吸,现在已经渐渐有些憋不过来了。
她暗道不妙,这奇异怪香说不定是什么迷药,那壶茶水肯定放有东西但自己虽然一口未碰,但待在这殿中久了,那股怪香渐渐起了作用。
她心想得想个法子出去才行,此时听见那道士又道:“邪祟,吾已唤尔还不速速显灵?”
有了,暮云暗笑。
只见她猛得睁开眼,发出桀桀桀地笑声,睁大眼睛定定看着那几个道士。然后把案上的那个壶砸了过去,瓷壶哐当一声摔落在地上,碎片顿时四散开来。
她努力憋着笑,爬上案指着那些道士道:“我乃附体李愔身上的灵体,尔等法力低微,还不速速求饶,不然定叫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众道士纷纷惊呆了,嘴里念念叨叨,一个年长长须道士现身就要朝她泼一碗符水,她冷笑,拿了案上的摆设器物就朝那些道士们砸去。
一时间,整个殿内热闹了起来。宫人们的声音纷纷叫唤了起来说要抓拿邪祟。
本就在房梁暗处蹲守的陈平此时看的目瞪口呆,这算什么驱邪?明明就是一场混战。
暮云本来就想借此出去,又心想了想最近这些憋屈的事正好将这一通火气发泄一下。她追着这些道士们跑得跑,散得散。殿内一片狼藉。
此时钱皇后闻讯赶来,也被眼前的这一幕吓了一大跳。
她心里也惴惴,生怕钱皇后真的把她当做被附体的邪祟只能见好就收,正当钱皇后大喊着唤来禁卫军的时候,暮云“噗通”地一声,躺倒在地上。
过了十几秒后,暮云才悠悠地睁开眼来,傻傻地问道:“皇后娘娘,发生了什么事?”
钱皇后和那些道士们已经被吓得够呛,暮云看着那些拿着寒枪指着她的禁卫君心里也有些害怕,硬挤出了两滴泪来道:“我方才被附体了不成?”
道士们一口接一句地跟钱皇后说了一通,只见此时钱皇后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朝她道:“果真如此神奇,邪祟方才既附体在你身上可是说了些什么?”
“二殿下吉人自有天相,邪祟不敢侵害只是闹了一通就走了,可没说不会再来?”暮云慢悠悠地说道。
钱皇后心悸不已,吩咐宫女带她下去。
那些宫女刚才目睹了那一幕,心中也是惧怕的不行,和暮云躲开了好大一个距离。
待回到原来那个房间后,她终于敢放声大笑起来,又怕被人听见半捂着嘴,直憋得脸生疼。
陈平不知何时溜了进来,本来见她心里也有些毛毛的,看她笑得开心便松了一口气。
“你刚才都瞧见了?”暮云笑够了,摆正脸色问陈平道。
这女子好一个收放自如,陈平心里有些发怵,笑道:“沈姑娘方才那般都是装的?”
“那股怪味熏得我头晕,我要是不装接下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她开了窗子一条缝见无人在听墙角,又掩了窗子又道:“刚才那般动静,李愔在殿后居然都不吭一声,他应该不在这座殿中。”
陈平点头,“他被挪到了钱皇后方才的那座宫室。”
那股怪香是什么?暮云皱眉,心想这味道好像在哪里闻过,只不过呆了好一会子,就觉得头脑昏沉身体酥软,要不是刚刚那一闹发了一通汗,药物顺着汗水散发了出去。这会子她应该已经睡死过去了。
“我听说当年赵淑妃行巫一事,皇帝降以大罪。钱皇后看着不像是蠢人,如何敢在宫中再行巫术?”
“李愔病得不轻,钱后也是铤而走险。沈姑娘不必多心,经此一出,她应该会对你有所忌惮。”陈平出言安慰道。
虽是如此说,但陈平内心深知此事,这宫里的那股熏香是他按裴衍的命令在那座宫殿的熏炉中混了怒茄汁液制成的“醉生散”,李愔素来喜欢熏香的气味,他的府邸里也时常让道士们炼制香丹,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不容易认出来。
可“醉生散”寻常人闻久了对身体有害,陈平拿出那瓶裴衍临走时交给他的药瓶,道:“沈姑娘方才说头晕,我这里正好有专治头目晕眩的药丸,沈姑娘快服用一丸,若不再发汗就应该无恙了。”
暮云接过,笑道:“多谢。”她默了默道:“这皇宫之人行事实在肮脏阴险,寻常人估计会在不知不觉中丧命。裴衍让你在我身边保护我,是因为他早就料到这出么?”
陈平不便和她说过多,只闷闷了道:“主人很是关心沈姑娘。”
暮云又是一默,叹道:“依我看,钱皇后行巫的手段不咋地,她那几个道士的道行也不咋地。装神弄鬼的。”
第二天,钱皇后果然差人把暮云送出宫去,还赏赐了好些金银细软,又说了昨夜冲撞了神灵,向皇帝讨了旨意去香积寺还恩之类云云,
方氏待那些送东西的奴才走后,才啐骂道:“昨日好一通架式,派了好些兵将过来就要把我们带走,如今还送什么劳什子赏赐过来,呸!还把我侄女骗进宫中险些害了她的性命,若她有个三长两短的,老妇我拼了命也要去告御状……”
方氏市井之言毫无顾忌,范晚听着却是心里突突地,赶忙劝道:“好了好了,那些宫里的人还未走远,快别说了……”
忽然范晚“哎呦”痛呼出声,笑着劝道:“好好,我不说了...我昨日救了你,你才说我英勇呢。”
方氏又嗔道:“就你?”然后又好一阵打闹。
暮云本在室内更衣,听着外头传来的方氏和范晚的话正觉得怪异,正想打开门去看看。
只见小环端了盆温水进来,招呼道:“堂姊,快用温水洗洗手。”
“范晚昨天挡下了那些兵卫?”暮云问道。
小环脸上也怪怪的,给暮云拿了巾帕过来,小声道:“堂姊,你说我娘和那个范账房是不是.....嗯....是不是?”
暮云一怔,心下已经明白。方氏也还年轻才三十几岁,她又寡居多年一直未有再嫁,范晚此人虽然嘴贫但是个老实人。
“小环,你是怎么想的?”暮云微笑道,这毕竟是她的母亲,她反而想知道小环是如何想的。
“其实,那个范账房人也挺好的,我娘私下里总是说他人老实又勤快,我爹走得早娘一直都很辛苦,如今生活好了些,我也大了,昨日那些兵卫要来抓人我和母亲必是不愿,他们就要动手,范账房挡在那些兵卫的前头说是“莫伤了他的妻女”...嗯....如果……..我娘若想和那个账房一起我也是不反对的。”小环红着脸嗫嚅道。
暮云噗呲一笑,她倒是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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