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下了狱后,皇帝感念裴衍救驾有功封他做了廷尉,又经他一阵添油加醋地把李昂的老底都翻了出来,被充公金银财宝加起来足足堪比国库,裴衍带着皇命抄没大皇子府邸之时顺手把其府邸中私养其余的十个暗卫通通绞杀,嫡长子行刺皇帝罪同谋反,一时间全朝哗然。
李昂虽成了庶人但是毕竟是皇帝之长子,被关押期间没人敢给他用刑。他因心有不甘日日唾骂不休,看守的牢头听着实在是不像话,又不敢上报皇帝,只得去找了裴衍。
“裴大人,这人犯日日骂得实在是难听,又连带着赌咒嚷着要见皇上,下官不才来讨裴大人的示下。”牢头哈着腰低头问裴衍。
裴衍才拜了廷尉之职不久,在朝中就已有了险烈的威名,牢头看着伏案的这人周身虽看着温润戴着半面具又少有言语,但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场让人寒毛直打颤。
裴衍正在案上写着什么,听见了头也不抬,“他一日不问罪抄斩还是皇子,你们好吃好喝的供着就是,至于那些个浑话就当听个消遣。”
牢头心咯噔了一下,以往下狱的人犯没有哪个不折一层皮的,李昂虽被关着但吃喝用度一概不缺,这都是钱皇后一手打点了的缘故,牢头不敢违抗皇命又不敢得罪钱皇后,只得在吃喝上照应照应李昂,没想到裴衍连此事都知道了。
牢头更加恭敬道:“这……人犯的吃食下官也是迫不得已,还请裴大人宽度啊。”
横竖都免不了一死,临死前吃点好的也算全了他的心愿。
裴衍冷哼出声,对于钱皇后的这些小动作见怪不怪,他倒想看看钱氏一党能把手伸得多远。
“你来找我,不会是只想来抱怨两句?”
“裴大人海量,下官不敢抱怨。只是这人犯两日来嚷嚷要见裴大人,下官知道裴大人公务繁忙哪有空见,可他硬说什么裴大人不见他会后悔云云,下官没了主意了这才赶来见裴大人。”牢头道。
裴衍刚写完条标,放下了笔起身哼笑道:“这还有点意思,走吧,我倒要看看他是如何能让我后悔?”
牢头引着裴衍去李昂被关押的监室,他被关押的监室在最下方,还未等走近,已经听到了杯碗碎烈声。
李昂赤红着双眼,这段时日终于见到了裴衍一步步走近心头几乎恨出了血来。
他猛捶牢门,冷笑道:“你终于来了,你这个叛主的醩货,枉我一度厚待你。”
牢头听着心惊,出言喝斥道:“住嘴,胆敢对裴廷尉大人不敬。”
李昂一口浓痰啐到了牢头的脸上,骂道:“你这个狗奴才也配在本皇子面前说话?”
裴衍束手在背后冷眼看着,道:“听你要见我?事到如今还有何话可说?”
李昂突然后脖子一梗,笑容变得阴深,“事到如今?我要是把此事说了出来,倒是好奇裴大人.....不,是龙椅上的那位会做何反应?”
“我们许多年未见,你何不让这奴才下去,咱们也好叙叙旧?”李昂瞥了一眼牢头,转过头来朝裴衍鄙道。
牢头看着裴衍也斜过眼来,识趣地赶忙退下。
“你想说什么?”
“哼,恭喜裴大人,不,该说是恭喜我这六弟了。此前我也实难置信,你虽一再遮掩,到底是不如我眼光锐利。”李昂冷笑。
半阖的面具下裴衍嘴角轻扬,慢慢地抬手摘下面具露出真容,笑容中带着嘲弄。
“皇兄有一副好眼光,可惜总不用在正道。”
李昂眼光像淬了毒,“李琰,你果然还活着,当年那具和赵淑妃一起被烧焦幼儿尸体我还觉得奇怪,你的那具焦尸上没有金虎带钩?,那是在太学比试射御得胜时父皇亲自替你的系于腰间的,你儿时日日戴着,当年宫禁内着火我明明记得那日你还戴着......”
裴衍脸色未变,微笑打断道:“你让姜文途调查我,是如何确信?”
李愔取了矮几上的酒壶倒了一碗酒灌下,慢慢坐下。
“并非确信,起初我只是怀疑,还记得那日在那只黑豹跟前么?虽然只是一瞬,你戴上手套之时虎口处的牙印我确是记得的,那十几个暗卫我养了多年,又都是调查情报的高手。只要再探查一番就发现了你和张国公府有故,我只是没料到你先下手了。”
“哦?那是我故意露出来给你看的,你千方百计得了那只黑豹不就是为了毁尸灭迹?当年放出那只黑豹想咬死我的不是皇兄你么?”
裴衍轻笑出声,补充道“皇兄得感谢我才是,姜文途太过心急这种庸才留在身边会坏事,若我还不动手你就会命他在宫宴之后取我性命不是么?”
“李琰,你少得意,你以为报复了我就能改变什么?我是皇后的嫡长子,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也想争皇位,你和赵淑妃一样都是狼子野心,妖妃之子也妄想御极,你做梦!”李昂咆哮道。
“就因为一句狼子野心,你们就覆灭了赵氏一族?”裴衍死死瞪着他,呢喃出声。
裴衍伸手抓过李昂的脖子,狠狠得问道:“我狼子野心?这些年你们和钱氏一族对外通敌,打压朝臣,污蔑赵氏一族谋逆还谗杀了多少忠臣良将?你们自诩嫡长,却不思进取只会一昧贪图享乐,钱皇后当年也只不过是个充仪,当年她是如何害死顺贻皇后登上后位的?你们这些做儿子的不都心知肚明么?”
李昂突然仰天笑了,脖子被卡住笑声诡异,“我心智才干皆不如你方得此下场,可这皇位轮不到你来坐,你残害手足,我咒你一世畸零所依所爱皆不可得,不得好死!”
裴衍低笑出声,手劲一施李昂往前一撞,额头闷声撞在木栅上瞬间变得青肿。
“可惜你不能亲眼看见这诅咒实现的一刻,你方才说残害手足,可我到底还是有些手足之情的,便如你夙愿。”
裴衍转身走上石阶,悠悠地说道。
“我要见父皇!李琰,你这个畜生!我要见父皇.....”李昂疯狂摇着木栅,睚眦俱裂嗷嗷咆哮道。
啐骂声最终还是被掩盖在老旧石门低沉的闭门轰隆声中。
牢头守在一旁,见裴衍终于出来了,赶忙上前巴结。
“裴大人可出来了,方才下官还担心这人犯凶恶会不会冒犯了裴大人呢?”
见风使舵的人裴衍见多了,他顿感厌恶还是微笑问道:“人犯这般吵嚷,你们夜里也睡得着?”
牢头早就盼着命令,听这么一问哪里还听不出其中意思。
便很快就附和,“啧,下官这几日也是被这人犯吵嚷得头疼不休,牢里气味污浊,裴大人请上去宽坐,下官已吩咐备了酒菜.......”
“不必,我还有事。”裴衍打断,不耐继续和牢头嘴舌,甩手而去。
牢头唤来两个牢役,对他们低声耳语了几句。
牢头本就嫌李昂吵闹,他在这大理寺呆久了哪个人犯敢给他脸色瞧?又迎脸吃了口浓痰本就心中有怨,吩咐劳役在李昂的饭菜里放了哑药,自此李昂便再也不能发声。
夜风正好,本是佳节,京中的三座高塔除去香积寺的那一座,其余两塔的塔尖上皆淬了夜明珠,一到夜晚就发出光亮。周围的屋舍也挂满了灯笼,裴衍以往常喜欢降落在屋顶上看下面的灯火阑珊。
街上依旧人来人往,现在京中的胡人比往年增加了三倍不止,正经做生意的胡人为数不多,大多数借着往来生意的由头却做着欺行霸市,背地里杀人的恶举。如今边疆战事一触即发,胡人不顾已签订的条约屯兵于虎门关三十里不退,又不停往中原输送人口,裴衍内心亦是焦虑,若起战事,王师战备老旧,京中又无出色可征战统御的将领。
这些年钱氏一党在朝中势力已至鼎盛,多数忠臣良将有辞官者、有贬谪者、有被谗杀者。官员们皆人心惶惶,科举的考生们自哀执政者不贤弃笔从商者众多。
李昂骂他狼子野心,这这些自诩真命天子的人谁又真正为家国考虑过呢?就算是现在坐在龙椅上的人可曾硬气过一回?
陈平“嗖”地一声降落在裴衍身旁,他拱手正准备禀报任务情况,却见裴衍目光紧盯着街上一个被胡人拉扯的商贩妇人,那胡人垂涎妇人的美色又不耐她一再推阻就要让身旁的人一起抢人。
裴衍给陈平使了个眼色,陈平会意,飞身下去给了那几个胡人一顿教训。那妇人见他们两人帮忙解决心存感激,笑着感谢他们还把摊上的首饰钗环任他们挑选,说选好了也不要银钱。
“两位公子,多谢你们出手相助。我这摊子的首饰不值几个钱,但手艺却是我家传的做工,用料都是一顶一的好,两位公子可随意挑选,挑好了我殷三娘一个钱都不要。”妇人殷勤地道。
陈平对首饰不感兴趣,裴衍亦无兴趣。
他们两个大男人一起挑什么首饰,传出去不惹人笑话?
“公子,你看这对羊脂玉成色通透,不如就选这一对送给有情人吧。”殷三娘拿了一对羊脂玉手镯递给了陈平。
陈平面露尬色,他哪来的有情人,遂红着脸摆手推却道:“不必。”
殷三娘又准备对裴衍说话,只见他兴趣缺缺,裴衍见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正准备告辞。
忽然间,他见隔壁角落里有块不起眼的石头,便问:“那是块吠努离不是?”
殷三娘也看向那块石头,取了出来递给裴衍道:“公子是说这个?这是之前一个胡姬问了我胭脂的秘方便给了我此物,我看这石头光泽不大好还道她是骗我的呢,就顺手摆在这里当个压板的石头。公子是想要么?”
“多少钱?”裴衍点头?
“说了不要银钱的,公子又喜欢便拿去吧。”殷三娘笑道。
裴衍还是从衣袖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摊上,也不管殷三娘一再推却便走了。
陈平敛着笑脸跟在旁边,终于忍不住问道:“主人,是要送给沈姑娘?”
只见裴衍侧目过来,又将手心里的那块吠努离在手心里紧了紧,陈平抿嘴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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