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池山自古便是钟灵毓秀之地,求子一说我倒是第一次听闻。”裴衍抿了一口茶水轻道。
那妇人眼角温柔,轻轻地抚摸了两下肚子,男子和妇人对视答道:“我和内人成婚两年有余,月前内人的舅母曾提及此山深处有一泉涌,诚心祈求饮下泉水必定受孕,谁知果然灵验所以我二人此次上山来还愿。”
暮云挑眉,心想却在想要是带点那个泉水回去现代那些不孕不育的人不就有救了?
她抿着唇忍笑。
裴衍微笑,“如此。”
“听说当今天子也曾乔身为寻常百姓来过此山呢,还带着一位美人。”那妇人突然出言道。
“夫人,那只是传闻。天子仪仗必定是兴师动众,再说天家子嗣自有天佑,何须求子。”男子道。
裴衍嘴角刷的一下展平。
他自然不会觉得皇帝会特地为了求子而来,但事实上他的子嗣不多也不算少。
那对夫妇殷勤地招呼他们一起和那个泉水处看看,两人跟着同行,很快就到了那个泉水处。
那是个浑然天成的山洞,洞内不深积雪融化的雪水从上而下滴落在内形成了一个浅滩。暮云微微撩起裙摆,今日爬山的缘故她的裙子特意选了一件刚到脚踝的款式,鹿皮靴子保暖性强还自带防水功能,所以进洞并无艰难。
裴衍怕她脚滑,贴身站在她的左侧,长袖下的手一直托着她的胳膊肘,关切的的话语不时响在耳侧,“当心,前面石子湿滑。”
暮云脸红到脖子根,她庆幸裴衍没有将这些动作表现得再亲密点,因为她看到前头那对夫妇已经在掩嘴偷笑了。
山洞不远处有个石盆形状的建筑物,走进一瞧里面果然咕嘟咕嘟地冒着泉水。
那对夫妇俯身用手捧了一口泉水饮下,回头招呼他们上前。
裴衍言笑晏晏问她,“要喝么?”
她别过头去,嘟哝道:“不用。”
“嗯,求子的人多了山神照应不过来,还不如直接求人快些。”裴衍轻笑。
这下子她脸更红了,只想赶紧出去。那个男子是个健谈之人,一路下山时给他们讲了许多山之风物传说的秘闻,裴衍兴致缺缺,暮云却是听得津津有味。
登上临行告别的马车,她倚在车窗沿觉得睡意渐沉,眼睛眯蒙着将背部靠在车厢内,嘟哝了一句,“我有些困了眯一会儿,到了云记你再叫我。”
爬山是个体力活两人游玩了三个时辰,她体力不支这会子睡得倒是香甜。
裴衍笑着看着她,吩咐马夫将车驾得平稳些。
他回到官署拿了点公文便去了刑狱,看守的狱卒见廷尉大人突然来了很是惊讶,他已几天未来刑狱于是众人纷纷上前行礼,裴衍朝他们微微点了点头。
“大人回来了,小的让小厮去准备饭菜。”狱头殷勤地上前接过他的外衣,见他脸色有些疲惫。
裴衍目光炯炯,“不必,若有酒上一壶就是。”
他执掌刑狱后行事严苛,下头官员惧于他的威势做事没有不谨小慎微的,平日里他说饮酒误事所以底下的人从不敢当着他的面饮酒,今日裴衍的行为有些反常。
“是,我这就下去准备。”狱头躬身道。
陈平已从南平归来,他一路风尘仆仆刚下了马便去了官署回禀,听随从说裴衍去了刑狱又马不停蹄地往那赶去。沙末汗还未交代其他联络点的位置,也就是说裴衍会继续审讯他。
陈平到了刑狱,只见他日常工作的内室空无一人,狱头好心地提醒他一句说裴衍在别室。
沙末汗被关的监室在西侧,他心里稍安,看来审讯还未开始。
到了别室,进门一看只见裴衍正坐在案前,见他来了正要递到嘴边的酒杯的手停下。
“来了?坐。”裴衍嘴角一弯,似乎早就在等他。空气中弥漫着四溢的酒香,案上和地上倒了几个酒瓶,他的语气平静,但是陈平在他刚才嘴角一抹轻笑捕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坐吧,路上可还顺利?”裴衍见陈平走近还一直站着,提壶倒了一杯酒用两根手指推到他面前。
陈平应是坐下,拿起酒杯饮尽,裴衍马上又给他添满。
事实上,他到了南平根本没找到姓孙的老者,而且那个典当行的当家姓吴还是个入赘的女婿,前两年被山贼撕票了。陈平还找遍了南平的大小医馆,既无人任何姓孙的老者更无人听说过什么假死药。
酒过三巡,陈平感觉到气氛依旧难以承受,他已喝了许多酒但精神依旧紧绷,僵硬的手指在酒精的作用下有些不听使唤。
“这可不行啊。”裴衍忽然道。
陈平抬头,眼神困惑。
“你的酒量。”裴衍语气轻松,又自斟了一杯。
“不,不是。”陈平将面前的那杯酒仰头饮下,他酒量不差此时与其说是酒量小倒不如说是紧张过度。
裴衍忽然唤了他一声,扬起嘴角,“我还能信任你么?”
这句话他已问过两遍,陈平的精神瞬间又紧绷了起来,他心里在想是不是裴衍已经知道了什么,可紧抿的嘴一句话都说不出。
“怎么了?嗯?”裴衍忽然拍了两下手掌,此时两个狱卒抬着两个盖着白布的担架进来了,得到指示后放下担架离开。
裴衍抬了抬手,“去看看吧。”脸上的笑变得阴森。
陈平站了起来,慢慢的掀开两个担架上的白布。此时,看清了担架上的面孔时,是先前看守沙末汗的两个狱卒。他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呢?你也和裴庆那个老狐狸一样背后动手脚?还是说你们就是一伙的?”陈平感觉到后背被一把剑抵着,余光处在右边白墙上此时烛光下印出的剑光闪烁。
“不,不是。我只是不想裴庆死,呃……”寒剑瞬间刺入脊背,刺痛感袭来。
裴衍忽然拔出剑,剑锋一挑把陈平腰间的剑挑了出来,他接过剑将他扔给陈平。
陈平接过,裴衍持剑袭来,两剑交锋火光四射。刑狱很大,空旷的别室响起了刀剑“噼啪”于空气中燃烧的火光,不一会儿,陈平就已气喘吁吁。
裴衍也喝了许多酒,但他的剑风犀利,陈平剑法不差,但比之裴衍仍是不及。两人交手已过三巡,他猛力一甩,陈平的剑飞脱了出去,冰冷的剑瞬间横在脖颈处。
“你早年曾拜在倚锋山陈氏庄主门下学剑十数年,却没学到那老家伙的绝学,当真可笑。”裴衍冷笑道。
陈平动弹不得,死亡的恐惧笼罩在半空。数年来他手上的人命也不少,但这样酣畅淋漓的交锋败下阵来还是头一次。
“我曾告诉过你,心太软会死人的。”裴衍仿佛在自言自语。
陈平梗着脖子也不求饶,他颤抖地呼吸连带着脸上的皮肤一直震动,他闭着眼睛道:“既如此,主人便杀了我吧。您曾救过我一命,这条命早该没了是您给了我一次重生的希望。”
六年前,陈平背负着被师兄弟们污蔑背叛师门的罪名亡命天涯,途中身受重伤几乎气绝。他战了两个日夜勉强撑着血淋淋的身体最终匍匐在地,十五岁的裴衍救了他。
裴衍冷笑,最终扔了那把剑。
“这次,你倒又欠了我一条命了。”
陈平在心里舒了一口气,还未呼出一口气。
“这样更好,裴庆估计也快躲不住了,沙末汗留着的唯一用处可不能白废,让他自己来救人比你们这样偷偷摸摸的来的更轻松些。”
裴衍故意放松了沙末汗监室的守卫,本就是为了引诱裴庆前来将他生擒。他察觉到陈平最近的行动有异常,于是便在那段时日的守卫里调派了两个耳根子软的狱卒过来看守牢门。没想到没捕到大鱼反而逮住了小虾。
而这小虾还是自己人。
“那两个狱卒交代得倒快,我刚拿起鞭子他们就全招了,不过那个送饭的妇人是谁?老管何时多出了个女儿?”裴衍语气生寒,走进陈平问道。
话音刚落,陈平的头低了下来,沈姑娘牵扯进来的事说出来不知裴衍会做何反应。
“你不会要告诉我是随手找的什么女杀手吧?”裴衍冷笑道。
陈平一震,肩膀抖动了起来。他已顾不及后背正在滴血的伤口了,此时的气氛犹如淬了钢针,死亡的恐惧又一次笼罩着他。
“是沈姑娘。”陈平只得老实交代道。
裴衍不是没有怀疑,但他不想把暮云和这件事牵连在一起,那日他去了沙末汗被关着的监室闻到了一股不属于这座监室的气味,还在沙末汗的破烂的衣服上看到了一抹锅灰。
原来有女同伙特意乔装打扮了一番,只是他实难相信暮云居然就是那个女同伙。待他去了袛舍他已收拾干净了。
“你居然鼓动一个女人去看这种血腥的场面?不,也可能是裴庆让她这么做的。”裴衍冷笑道。
但他好奇的是裴庆是怎么说服那个女人的,据他了解,暮云不是一个会做无意义的事的人。她一定有她的目的。
他甚至觉得好笑了起来,在天池山时她还旁敲侧击让自己为她引见裴庆。也难怪她会在自己要给她假死药时断然拒绝。
那个女人到底想做什么,裴衍很是好奇。
“裴衍觉得是自己才导致沙末汗被抓的,他知道沈姑娘和您的关系所以才说服她帮忙。”陈平道,他也疑惑裴庆到底和沈姑娘说了什么。
“主人,沈姑娘是无辜牵连进去的,你别生她的气。”陈平咬牙道。
裴衍皱眉,在他看来她是不是无辜的都不要紧,裴庆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他一定要搞清楚她真正的目的。
东市的衙狱门前经常会粘贴即将会被处决的人犯,人犯会在行刑的那日带到菜市口行刑。但也有人熬不到行刑的那日就死在牢中的。
“方才我打衙狱前过,看到门口张贴了几个胡人的画像说是都是重刑犯,我们大綦现在和胡人关系那么紧张,朝廷可一定不能手软咧。”方氏和一妇人在交谈。
“就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胡人若是在大綦犯法也用我们大綦的律法吗?”一贵妇问道。
暮云听到衙狱胡人四字猛然抬头。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