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之后,林海和陈东走出了市政府办公楼,站在了群众面前。
临出门的时候,蒋齐建议他带上几名特警战士,以免发生意外,但却被林海婉言谢绝了。
尽管绝大多数老幼已经上了中巴车,但市政府大门外还是聚集了五六百人,加上维持秩序的警员和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市民,少说也有近千人。夜幕之下,红蓝色的警灯不停闪烁着,令整个现场的气氛异常紧张。
不知道是谁喊了声有人出来了。
人群瞬间便躁动起来,有不少人纷纷往前拥去,维持秩序的警员见状,立刻手挽手筑起了人墙,并喝令挤过来的人立刻退回去。
林海见状,连忙紧走几步,拿起扩音器,大声喊道:“柳杖子矿的职工同志们,我是市长助理林海,请大家不要乱,保持秩序,长夜漫漫,咱们有的是时间,今天要是聊不透,我绝不回去。”
这番话起到了一定作用,纷乱的人群很快就平静下来。
林海又接着说道:“诸位,我只有一张嘴,不可能同时回答多个人的提问,为了让对话更流畅,所以啊,大家在说话之前,最好是协商下,分出个先后顺序,否则,我脑子本来就笨,你们七嘴八舌的一嚷嚷,我就彻底懵圈了。”
处理过多次群体性事件的林海,经验可以说是很丰富了,他并没有急于切入正题,而是通过几句玩笑话,先把紧张的气氛缓和下来。
“请问林副市长,你之前承诺的事,还作数嘛?”有人率先问道。
“当然作数,不过需要更正的是,我个人没有权力承诺什么,我所说的一切,都是代表市委和市政府的,我身边的这位,是咱们抚川市政府党组成员,市政府办公厅的秘书长陈东,我今天所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可以证明其真实性。”
他故意要强调下,其实,也是为以后要说的话做铺垫。
陈东接过话茬,大声说道:“是的,我受市委市政府的委托,陪同林海同志一起出来与大家对话的。并郑重承诺,今天我们俩在这里所说的每句话,都是负责任,也都是真实可信的。”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露面?是有人不让你露面嘛?”又有人提问。
显然,这个问题是精心设计过的,目的是为了凸显林海的作用,可以想见,在他们开会研究这段时间,二肥也没闲着。
林海微笑着道:“大家误会了,我只是一名普通干部,起不到什么关键作用的,怎么可能有人故意不让我露面呢?之所以这么久才过来,是因为我已经下班回家了,我是东辽调过来的,在抚川没有房子,属于是往来两座城市之间的打工仔,另外,近期因为工作调整,我已经不负责这块工作了。”
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显然,林海的话与传言相吻合,虽然他没有公开说什么,但越是这种官方口吻,大家越是觉得其中不那么简单。
“林副市长,你说句实话,市里是不是打算把矿区卖掉?”
“还有,每年450的买断标准,到底是不是真的?”
“凭什么说卖就卖啊,卖掉企业,为什么不征求咱们职工的意见,企业是国家的,也是我们的,我们有权知道真相。”
说好的一个一个来,但很快就乱套了。各种问题此起彼伏,现场一片混乱。
林海和陈东互相低声耳语了几句,然后说道:“请大家安静下!这么乱哄哄的,让我怎么回答呀。”
人群中的一个车轴汉子站在摩托车上,扯着脖子喊道:“都别嚷,听林副市长说话!”
上次闹事的时候,林海就见过此人,依稀记得姓周,是个很能张罗的主儿,而且在矿区有相当的威望,现在看来,这哥们应该是二肥的眼线。
现场渐渐安静下来。
林海这才平静的说道:“首先,矿区不是被卖掉了,而是要进行了体制改革,优质民营资本的介入,除了注入资金之外,还会带来先进和科学的管理模式,这是完全符合改革开放思路的举措。有了启动资金,矿区随时可以恢复生产......”
“恢复生产,是以我们下岗为代价的!”有人大声打断了林海的话。
“恢复生产并不难,不需要什么优质民营资本,靠我们自己的力量,也照样能恢复生产。”
“说来说去,不还是把矿区给卖了吗!?卖掉矿区,我们下岗,你们这些当官的拿多少好处!”有人大声质问道。
林海没有反驳,只是面带微笑的默默听着,直到大家渐渐安静下来,这才缓缓说道:“体制改革是大势所趋,关于这一点,没有争论的必要性,至于说到有人以体制改革的名义敛财嘛,我不敢说没有,但我个人敢保证没拿一分钱,而且,我也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大家,在柳杖子矿的体制改革过程中,是不会出现职工大面积下岗情况的,这是市委和市政府早就制定的原则。”
“你可拉倒吧,都不管这块工作了,说话还有屁用啊?”
林海微微一笑:“是的,我确实不负责这块工作了,但我相信,无论谁来负责,都不会这么做的,我再重申一遍,我现在所说的每个字,都是代表市委市政府的。”
其实,这等于是给于振清挖坑。
按照当下的模式,体制改革和职工下岗,往往是密不可分的,经历过2000年前后下岗潮的人都知道,这早就不算什么秘密了。
“那你给咱们立个字据吧!”不知道是谁喊了句,随即引来了一阵笑声,显然,大家谁都清楚,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林海没有笑,而是郑重其事的说道:“我可以立个字据,但我的字据一文不值,我只能告诉大家,李光旭书记曾经亲口说过,他要在柳杖子矿体制改革的过程中尝试找出一条新路,客观的讲,在这个过程中,下岗不可避免,因为很多人确实不适合新体制下的工作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工人的权利可以被随意的野蛮践踏,一切都将有序的,依法依规进行。”
“每年450元的补偿标准,依的什么法?”
林海略微沉思片刻:“关于补偿标准的事,我个人不是很清楚,同时,我也不知道这个450的标准是怎么传出来的,所以,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周姓汉子突然开口了。
“林副市长,现在各种传言满天飞,我们老百姓也无法甄别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总之一句话,我们谁都不相信,就相信你,如果由你来负责柳杖子矿的体制改革,无论怎么样,我们都没二话,大家同意不同意啊!”
关键时刻的关键问题,适时的抛了出来。
客观的讲,在场的数百人中,真正有明确诉求的并不多,绝大多数人的想法都很简单,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必须闹一闹,至于闹到什么程度,最终想要达到一个什么目的,心里并没数。
事实上,绝大多数群体性事件的参与者都是如此。西方政治家的一句话,是最能诠释这种情况的:百分之九十九的老百姓是没有脑子的。
而周姓汉子的这句话在无形之中就起到了一个引导作用。
别看人多势众,但谁都清楚,真要闹出事来,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既然有人愿意抻这个头,自己只要跟着坐享其成,岂不省事儿?
“对!我们同意!”很多人大声附和道。
林海听罢,却不慌不忙的说道:“我感谢大家的信任,但却不能答应,谁来负责这件事,我个人是无权决定的,必须服从市委市政府的决定,当然,如果组织上把这个任务交给我,我肯定会尽心尽力的去完成的。”
“你不答应,我们就不走了。”周姓男子大声说道。
话音刚落,又有个瘦高男人也说道:“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矿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是认可你的,我们能理解市里难处,也可以做出牺牲和让步,同样需要有个能切身实地替我们考虑的领导来主持这项工作,换句话说,就算是被卖了,也要卖出个好价钱吧,这要求不过分吧?”
林海心中大喜,可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沉吟不语。
一旁的陈东见状,低声在他耳边说道:“这是个展示你政治能力的机会,先答应下来再说,生米煮成熟饭,于振清也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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