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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昔日旧人


  夜更寒!

南岗警察署发的防寒外套也难抵挡侵袭。

又许寒的是心吧。

猛地一声清脆短促又凌冽萧杀的枪响,划破寂静的夜幕显得尤为刺耳,王昱临如临大敌抬枪防御神情认真,池砚舟同样不敢放松警惕。

在红党组织成员眼中,他只是南岗警察署的一名警员罢了!

挡路则杀之后快。

仅一声枪响再无动静,王昱临望着前方昏暗街巷说道:“红党成员已经被发现,我们是想抓活口没有开枪回击,对方今夜难逃。”

池砚舟明白这个道理。

但无力感由心底缓缓升起,猛地撞击在额头灵台,眼前充斥团团迷雾前路不明,父母双亲声音在耳畔盘旋,内心回归坚定。

再听闻便是封锁区域内传来警员惊喜呼声。

“人抓到了!”

王昱临熟练退膛收枪迈步朝内走去。

池砚舟跟随。

两人刚走到三益街口,只见李衔清携南岗警察署特务系警员迎面走来,却不见被抓捕红党成员。

再观几人神色便知人被警察厅抓去。

虽合作调查可谁抓到反满抗日分子,自然头功。

且抓捕便有审讯资格,后续功劳也归其所有,李衔清忙碌多日混个苦劳,本就病怏怏的面色更显苍白,在这冷风寒夜之中略带凄惨。

察言观色池砚舟、王昱临自然不在话下。

此刻半句恭喜之言不敢讲,干脆也不言语侧身将路让开,等李衔清等人走过,二人跟在队伍最后一同出来。

一匡街路口恰逢警察厅金恩照。

原本就眯眯眼此刻更是因为心情不错成了一条缝。

“多谢李主任。”金恩照与其说是道谢,倒不如说是炫耀。

李衔清手帕虚扶在口边轻咳几声,才有足气回应:“金队长年轻有为能力不凡,抓捕红党手到擒来在下佩服。”

几声违心恭贺金恩照听着照样舒心。

挥手示意警察厅警员押送红党分子打道回府。

池砚舟站在队伍后不起眼的角落,看到被警察厅成员押送而来的红党分子。

“柴叔!”池砚舟心底轻呼。

被警员押送红党分子脸上毫无惧意,眼神之中甚至充满嘲弄,嘴巴被粗布堵住再用绳子于脑后勒紧,让其有口难言免得聒噪。

定睛细看池砚舟确定就是柴叔。

柴叔本名他不知道,此人是父亲煤矿工友,在池砚舟十一岁时,曾随父亲一同回家做客,还给他带了同记工厂出品的奶糖作为礼物。

年幼贪吃一连口中塞入三个,甜滋滋的滋味到今天都记忆犹新,母亲用铁锅钝了一只山鸡和野兔招待柴叔,野兔是池砚舟此前设套抓到,在柴叔面前讲起他得意洋洋。

柴叔粗糙厚重的大手抚摸着他的脑袋,口中连连夸赞,后与父亲喝了一斤白酒,直言母亲手艺好下酒。

那日场景如在眼前。

可再见柴叔被捆绑即将送去市警察厅这个魔窟。

生,生不如死!

死,难求一死!

目光定格在柴叔被风雪侵蚀粗糙的面庞,池砚舟心中明白,他与父亲不仅仅是工友,还是战友、同志。

他认得柴叔。

柴叔却已认不出他。

目光不着痕迹的挪开,池砚舟心中惊涛骇浪,面色却无波澜。

红党前辈临终前的那一课价值千金!

李衔清咳得更加厉害,不知是被金恩照嚣张态度急火攻心,还是这夜里寒风侵入肺部。

就在金恩照带领众人将以胜利者的姿态离开时,却有一警察厅警员跑到其身边附耳低语,金恩照神色忽明忽暗。

后站在原地片刻又朝李衔清走来。

“金队长今天这么有雅兴?”李衔清觉得此人未免有些太过小人得志。

谁知金恩照却道:“人给你们带回南岗警察署,好好审讯。”

“嗯?”

“给他们。”不理会李衔清之疑惑,金恩照示意警察厅交接红党分子。

警察厅警员虽不解却执行命令。

警察署警员稀里糊涂将红党成员押着。

金恩照带队离开,李衔清攥着眉头若有所思,池砚舟见状同样疑惑,方才附耳究竟说了什么让对方转变态度?

一头雾水之际李衔清命令特务系警员押送红党成员回南岗警察署,其余临时抽调警员原地解散回去休息,池砚舟、王昱临扭头离开。

虽心中关切但池砚舟离去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

迟疑不能救人。

只会害人。

感情埋藏在心中同样是感情,表达出来却会成为杀人利刃。

“回去好好暖和暖和。”王昱临走在路上嘴里念叨。

“书房也暖和?”

“玉面郎君你少说两句,我请你吃宵夜。”

“不吃。”

“知道你没钱我请客,这晚上忙碌不加餐可对不起自己。”

“早早回去休息。”池砚舟对身材的管理非常苛刻,因为这关乎他的性命安危,也牵连徐妙清、徐南钦父女安危,更影响重要情报能否送达组织。

“无趣。”王昱临说道。

两人吃他有兴趣,让他一个人吃,也懒得去。

索性直接回家。

先到安吉街池砚舟回家,王昱临则还要前去安顺街,临别前王昱临笑骂道:“你真是怕媳妇。”

“彼此彼此。”

“明天警校胡同等我。”

“不用。”

“少废话。”王昱临说完快步离开。

两人前去南岗警察署,都会走埠头区进霁虹街再到南岗区山街,警校胡同就在霁虹街,也是冰城地方警察学校所在,便是二人培训毕业之所。

警校胡同等王昱临自然是他坐人力车捎池砚舟一道。

本不想麻烦。

但拗不过对方,看来明日是不必步行。

徐妙清不愿他和警察署内狐朋狗友鬼混,池砚舟也不愿同一群汉奸为伍,可那一课过后他的心态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无声处听惊雷、暗地里起波澜,融入、剥离!

融入,难!

剥离,亦难!

拍门李老惊醒从内将门栓打开。

“姑爷。”

“扰了你的清梦。”

“哪里话。”

“早点休息。”

“姑爷也早点休息。”

轻手轻脚走进房间,池砚舟脱衣躺下不愿影响徐妙清休息。

殊不知徐妙清等到房门响起,听得池砚舟回来躺下,一颗悬着的心才放回肚子里,本就昏昏欲睡的双眼才放心合上。

关心!

却不想表现出来。

池砚舟不知徐妙清心思,躺在罗汉床上透过窗帘缝隙看着屋檐下的冰柱,心中有些难眠。

昔日旧人见面难以相认,却还要眼睁睁看着对方身陷牢笼。

明知什么都不做才是对。

可心中滋味唯有独自品尝。

铁锅炖的山鸡、野兔香味犹在,却物是人非。

同记工厂的糖果声名远播,却再难吃出往日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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