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外空气同样稀薄。
如同鱼被放回水里却捏住了鳃,奋力呼吸难有多少氧气充盈,胸口紧的发疼。
沖喜大河、盛怀安进入办公室商议此事。
池砚舟等候在走廊内。
坐在长凳之上他有些对自己感受不真切,今日审讯场面让其心头巨震。
血!
肉!
汗水!
眼泪!
唾液!
哀嚎!
所有一切将池砚舟的脑海充斥填满,仿佛捶打进三人指缝内的钢钉,全部都刺入他的心头一样。
每一锤都带着无尽的回响。
就在池砚舟心神皆是有所震荡之际,沖喜大河从盛怀安办公室内出来,步履匆匆离开警察厅。
回宪兵队特高课,向住田晴斗汇报今日之事。
池砚舟顺势起身进入盛怀安办公室之中,开口问道:“股长,后续该如何展开调查?”
“被捕三人情况你也看到,审讯想令其开口难度很大,等候特高课命令便可。”盛怀安对刑审非常有经验,会不会开口其实心中自有判断。
“今日交战敌人伤亡也不小,我们不算输的一败涂地。”
“几个反满抗日组织的行动队成员,和宪兵队特高课专业技术型人才,在日本人眼中压根就没有可比性,在对方看来损失极大。”
“无线电信号监测车方面,岂不是大受影响?”池砚舟皱着眉头问道。
“根据方才沖喜大河少尉所言,无线电信号监测车日后工作效率必然降低,且他们还需继续培养专业性人才,这同样耗时耗力。
其次则是这方面接连出事,少尉作为负责人难逃责罚,想让我们继续审讯看能否撬开对方的嘴巴。”
沖喜大河想让特务股继续审讯。
盛怀安则认为审讯没有价值。
不过为应付沖喜大河,他后续会安排审讯室的警员再次用刑,全当是折磨一番。
听在耳中心头宛若被巨手攥住,池砚舟神色如常说道:“搜捕工作呢?”
“敌人三队人马负责行动自然难直接逃离冰城,这几日全城范围会加大搜查力度,看能否找到线索。”
“属下要带人参与搜捕工作吗?”
西傅家甸区是运送电台零部件,可知应还有后续行动,但伟廊可负责这方面的工作,无需池砚舟再度协助。
因此盛怀安这里也说道:“你带领特务股警员参与全城搜捕工作,此前冰城方面便已经戒严,对方想要逃离有诸多不便,争取将他们都挖出来。”
“属下明白,请股长放心。”
“还有你去警务股一趟,告诉他们沖喜大河少尉让其加强监测车的防御工作,且要多安排警员,负责专业技术人员通勤路上的安全。”
沖喜大河刚才走的着急,此事让盛怀安代为传达。
“是。”
从盛怀安办公室离开,池砚舟一刻没有耽误前去警务股,将特高课的意思告知。
警务股现在头疼的厉害,也没功夫和池砚舟寒暄,表示知道后就前去安排警力支援。
同时池砚舟找来杨顺,让他点齐人马参与全城搜捕。
“连夜?”杨顺问道。
如今即将收工,若现在开始搜查,必是夜里加班。
“连夜!”今日刚刚发生如此大事,你就算是表达态度现在也必须做做样子。
当池砚舟带人离开警察厅时,得见纪映淮站在门前,他知对方心思,故而微微摇头示意审讯没有收获。
得知此消息后两人没有做任何接触,因今日只需询问此事。
走在山街上池砚舟心中唏嘘。
路英纵在审讯室内面对日满之人,其气魄撼天动地,遭受残酷刑法本色不改,没有为国党抹黑分毫。
甚至表现令人吃惊。
可纪映淮却担心路英纵是否会在面对刑具时开口,若是开口又提供了何种情报?
内容是否会对军统造成损失?
一时间竟让池砚舟觉得有些讽刺!
可你说纪映淮有错吗?
她没错,军统也没有,甚至组织、第三国际都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是你做情报工作必须考虑在内的问题,相信路英纵、靳向荣、汪藁都能理解。
只是讽刺终归是难以消弭。
讽刺的不是人,而是情报工作本身。
今日一天池砚舟都感觉脚好像是踩在棉花上,他当日不过被陆言用“水刑”对待便好似坠入无边地狱。
那今日呢?
靳向荣甚至十指残废,血肉残肢如同被压扁的肉沫一样贴在地面,隐约可见骨头碎茬。
十八层地狱?
可就算是身处十八层地狱,也没能击溃靳向荣的意志。
今天池砚舟真真切切感受到阵营不同是选择,可抗日反满救国的决心是一样的。
跟着警员先在南岗区进行搜查,但后续则是前往顾乡区、马家沟区、香坊区。
因今日追捕警员告知,伏击人员是朝着这几个方向撤离,因此是重点追捕的范围。
……
……
西傅家甸区《韩医生诊所》。
病患已经就诊结束,韩医生换了衣服同徐南钦从诊所离开,两人就近找了一家饭店就餐。
包间内刚坐下徐南钦便说道:“今日新阳区计划成功,三处监测车换班技术人员全部被击毙,但损失也都不小,且各处被捕一人。”
“我们被捕人员是谁?”
“路英纵!”
“是他?”韩医生语气有些吃惊。
“你认识他?”
“你也认识。”
“别卖关子。”
“他爹是路熋,他在家里排行老三。”
“路熋?”
记忆一下子将徐南钦拉回好远,炮火硝烟、枪林弹雨!
老大哥一样的保护教导,最后的舍命相救,徐南钦岂能忘记。
“路英纵是路熋的儿子,且参加军统行动队,为何没人告诉我?”徐南钦问道。
路熋第三个儿子根本不叫路英纵,而是叫路明。
你说叫路明,徐南钦当然知晓,可说路英纵还以为是其他人。
“此事知道的人不多,且上峰考虑你和路熋的关系,所以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你。”
“路明不是在江西和家人在一起,什么时候来的东北?”
“前几年关内围剿战斗打了很久,路明和他的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全部参加战斗,但两个哥哥都死在围剿战斗中,弟弟被他硬生生从战场上带了下来。
只是部队算他逃兵,甚至要给他按上一个叛徒的罪名,但路明表示只是不想陆家绝后,因他哥哥的两个孩子都夭折,他和弟弟也没有子嗣,所以才出此下策。
但战场不是儿戏,路明的行为必须处罚,最后还是路熋昔年好友说情,商议送来东北开展工作,同时作为交换条件,他弟弟可以走正常手续离开部队回家。”
内战!
东北日本人都在大力发展经济,暗中摧残百姓精神,关内还在内战。
攘外必先安内!
徐南钦不认为这句话有错,可结果呢?
给你时间你也没有解决内斗,围剿几年还不是让对方苟延残喘,甚至等来日寇全面侵略。
牺牲东北的这几年时间,究竟换来了什么样的发展?
徐南钦或是因为路明一事,脸色现在非常难看,韩医生知晓对方很少会将情绪表达的如此明显,但今日事有不同。
只是愤怒归愤怒,徐南钦作为冰城军统最高负责人,他没有冲动的资格。
营救二字不曾从他嘴里吐出。
只是很无奈的说道:“对不起路熋老哥。”
韩医生能理解徐南钦此刻心情,他说道:“路明是好样的,他会向那群说他是逃兵的人证明,他不怕死。”
“还用向他们证明?
他们是个屁!”徐南钦爆了一句粗口。
怕死?
怕死路明就不会同意来东北,更不会参加行动队。
东北行动队的环境有多艰苦,谁不知晓。
这是路明想要保家卫国,而不是为了向谁证明什么。
“若能得到尸首,到时厚葬。”徐南钦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
“好。”
情报工作就是如此,哪怕血再热,头脑必须冷静。
徐南钦说出此言心情如何,旁人很难完全感同身受,但这就是他们的工作。
亦融入他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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