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谢枕玉顺其自然地问起少女的名字与住址。
“我叫锦容!乃金……锦官城人士,谢过大师救命之恩,实在感激不尽。”
锦容眸子灵动地转了转,一看就八百个心眼子。
“大师,你好人做到底,将我送至渝州境内便可,我现在身上没有钱,等到了渝州再还你!”
谢枕玉听得出锦容的话可信度不高,她自称锦官城人士,但却无半点巴蜀口音,反倒是汉周官话说的标准流利。
汉周就是大周,如今中原大陆上有非常多的异域外邦人面孔,倒是间接凝聚了中原百姓的民族心,皆自称是汉秦、汉楚人。
他也不点破,姑娘家出门在外有些防备之心总是好的,尤其锦容举止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娇养的孩子。
“掳你压寨的是苗人?那你该去最近的县衙报官才是,然后通知官兵前去剿匪。”
锦容噎了一下,“呃……报官还是算了吧,一来我不想让家人知道后担心,二来不愿惹祸上身,苗人很难缠的!”
谢枕玉摇头,严肃道:“你不能因此就息事宁人,若不斩草除根,兴许还有下一个受害者。何况大周对此种劣行向来从不姑息,你无需害怕。”
大周的剿匪力度之大,在整个中原都是闻名的。
旧唐半边国土山脉连绵,山匪泛滥成灾,兴风作浪是早有的事。
官家历来重文轻武,本就兵力不足,更是拿这些嚣张的贼人束手无策,是以有过中原闻名的“南唐十大悍匪”,每一处寨子都在易守难攻的山中扎营,甚至和苗人勾结,连路过的朝廷官兵都敢抢杀。
大周和旧唐开战后,也顺道跟这些山匪打得火热。
最值得说道的便是那位“璇玑姑娘”,据悉是炮火战车的创始人,曾有过一人单挑整个山寨的壮举。
好像是拿着天雷火一路炸了五座山头,所过之处鬼哭狼嚎、寸草不生,比最凶恶的悍匪还可怕数倍。
余下几个山寨听说其他寨子连后山祖坟都被炸得冒了青烟,纷纷抖着腿投诚自降。
锦容趴在谢枕玉背上,难得忸怩了几下,“……你说的是这个道理,我那不是怕有漏网之鱼起报复之心嘛,伤害我身边的人嘛,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
“你的担忧不无道理。”谢枕玉沉吟一声,“也可以将这行贼人的具体方位和种种讯息告诉我,由我去报官,便不将你牵扯其中。”
锦容略显纠结地捏了捏手指,“那、那好吧……不过我说,大师你的正义感也太强了,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出家人,通常是不问世事的,就算要管,也会是规劝度化那些山匪呢。”
但这位“吾念”大师,一开口就是要斩草除根,还真是铁面无私啊。
谢枕玉顿时默然,他好歹也是当了十几年首辅的人,更是从大理寺走出来的“酷吏”,这种做法再正常不过。
但听了锦容的话,也不经反省起来,自己是否不够“慈悲”?
随后的一路上,锦容含含糊糊,模棱两可地透露了一些关于贼人的讯息。
到了苗汉交界的小镇上,谢枕玉寻了一家客栈,找来了行脚大夫给锦容治跌打损伤,又去给她买了一身汉人少女的常服。
当天晚上的半夜,锦容翻来覆去睡不着,最终还是偷偷爬起来,写了一封信。
她用随身玉饰向客栈掌柜换了几十两银票,随着信纸一起塞入了谢枕玉客房的门缝里,自己则带着另一半,背着包裹一拐一拐地悄声离开了。
锦容走后,谢枕玉立刻就睁开了眼。
他自年少时就武艺非凡,锦容的那点小动静也瞒不过他的耳朵。
借着微弱的蜡烛光芒,谢枕玉扫了一眼信纸上的内容,方知大致来龙去脉。
“大师,你是个好人!但其实我没有人掳去做压寨夫人,一路上和你说的都是假的,不要去县衙报官了。”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不过我有未婚夫是真,只是跟他闹了点矛盾,便就瞒着家里人跑出去散心。”
“在苗疆那边游玩的时候,恰好碰上当地人的传统节日,我不知道跟别人唱歌跳舞抛绣球,便是代表接受求爱的意思,闹了个大乌龙。”
“可他们说我在和未婚夫正式定亲前接绣球,便算是先和他们家少主定亲了,要留我在苗疆成亲。”
“对方是白氏的少主,我闯了个大祸,若被爹娘知道了,会被骂死的,所以偷偷溜了。”
“银票是我付给你的医药费和留宿费,谢谢大师出手相助,我们有缘再会!”
谢枕玉看完之后叹了口气。
苗疆白氏,他也并不是完全陌生的。
多年前周唐之战后,苗汉和解,南北两疆统一,南疆上任的白氏家主白川“入赘”大周,与镇国公府容家的嫡小姐成了亲,宁王萧玉和则留在北疆,成了风氏女王的王夫。
白氏是典型的苗人,在此等传统礼俗方面极为重视,锦容不小心招惹了他们,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结果,对方不然不会轻易罢休的。
以白氏之人的独特手段,只怕很快就能找到锦容。
虽不知其到底身份如何,但与这小姑娘相遇一场也算缘分,当然不能看着她被抓回去强行成亲。
谢枕玉所料不错,他起身循着踪迹找到驿站的时候,地上已经睡倒了一片人。
明亮的灯笼左摇右摆,站在大门侧,透过空旷的院落,能清楚地看清二楼长廊的画面。
皎洁的月色下,一个黑发微卷,剑眉星目,模样颇为精致艳丽的青年正面色不悦地站在那里。
他背后背着一把银蛇造型的独特弓箭,手中一道紫色绸布,上面铃音颤动,另一端正栓捆着锦容的双腕。
青年略显生气地问道:“我真心真意要与你成亲,你为何骗我?”
“你说你住在青川山脚的汉人村落,我准备了最好的见面礼前去提亲,那里根本没有你说的阿爷阿奶!”
等他回来的时候,锦容已经不见踪影,方知被她骗了。
锦容苦哈哈地求饶:“白泽,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就放过我吧,我是有未婚夫的人,之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作为补偿,你要什么赔礼都可以,除了成亲!”
青年不为所动,执着道:“你在女娲神像下接了我的绣球,便是我命中注定的伴侣,这是女神的指引。”
“你大可把未婚夫的身份告诉我,我亲自前去与他交涉,你说与他感情深厚,却连你在苗疆待了三个月也不曾来找过你,可见对你也没有多上心。”
“等见面以后,我会考验他,让你知道他并不可靠,当面点头与我的婚事。”
锦容欲言又止,苦恼的想抓狂,“他身份很不一般,你斗不过他的……”
“你还是不肯说,是不是又在骗我?”青年略显气愤,冷着脸道,“既然你不肯说的话,那我只好直接带你回去成亲了。”
锦容面如菜色,她想死。
她的未婚夫是大周的燕王世子,她的亲堂姑是上任白氏家主的夫人。
这事要闹开来,她的前途一片完犊子
驿站大门侧,谢枕玉拿着从客栈掌柜手里赎回来的随身玉佩,神情若有所思。
三个月……锦容……容。
之前就传出镇国公嫡长女马上要与燕王世子定亲的消息,可入境大周后,又听说日子突然推迟未定,据闻是要选更好的良辰吉日。
思及此,谢枕玉已经大致猜到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他的神情一时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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