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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点婚


堂下宾客,哗然一片。

这三殿下面上说的好听,却是个极荒唐的人物,何谈真心?何谈中意?

如此冠冕堂皇的话,不过说给那位陛下听的,好叫正妃之位空悬,好继续左拥右抱,浪里浮沉罢了!

而这样的话,却被姚夙听了去,他眉目沉沉,朝陆温望去。

这一高一低,位置隔得又甚远,她被三殿下宽大的红袍拢了半幅身子进去,缘该是看不见也瞧不清的。

只是他定定的瞧了半天,眼珠一转也不转,像是硬生生要将陆温灼出一个洞来。

一旁的盛飞鸾早已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一双美目阴沉沉的盯着陆温,心口处是蚀骨灼心般的疼。

他与这妓子的陈年旧事,她如何不知?

她的母族是皇家,父族是西屏郡顶顶尊贵的世家大族,她的母亲自幼就教导她,一生一世一双人都是戏本子里的笑话。

撰写戏本子的人又是什么人?那都是无权无势的庶民!

既无钱财,又无家世,连娶一房妻都要掏空家底的布衣,自然做不起娇妻美妾、莺燕环绕的美梦。

但若有了权势,欲望便如春水诀堤,漫流难止。

她问她的母亲。

“哪怕母亲是南凉最尊贵的女人,也要接受父亲纳妾吗?”

明安公主高座上首,永远的端庄大方、雍容和善。

她说:“妻是妻,妾是妾,而妾,只是妻的奴婢。”

她那时不懂。

她抬眸,望向上首的宋兰亭,声色已然平静:“三哥哥,陆家姑娘曾与我夫君有过婚约,陆姑娘沦落娼馆,我于心不忍,因而想求三哥哥做主,将人讨到我秦安侯府来。”

“娼馆”二字,咬的格外的重。

他轻轻挑了挑眉,目光转向怀里的陆温,宽大的手掌抚在她的腰侧,温热的气息落入她的耳畔:

“小狸猫,究竟欠了多少人的情债?”

陆温怔了一瞬,卷翘的睫毛轻颤:“就这一个,且,是他欠我,非我欠他。”

宋兰亭看向盛飞鸾,笑了笑:“哦,罪籍之身,你如何讨?”

盛飞鸾蔑然的视线只在陆温身上停留了一瞬,便道:

“就只是将人抬进侯府,青楼脏污之地,难免身上染些脏病,因此不需筹备纳妾之礼,只需乖顺伺候,做个伺候笔墨的奴婢就是。”

姚夙欲言又止,袍下的拳头捏紧了又松。

他知道,盛飞鸾此举,无疑是要将他的栖儿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束着,既是奴籍又是罪籍,进了侯府,她为刀俎,栖儿便只是案板上的鱼肉。

随便找一由头,便能将人直接活活打死。

可他难以抗拒这种诱惑。

她进了侯府,他就能日日看着她……他又想起他在苏凌郡时,做过的那极荒唐的梦。

曾几何时,梦中那些虚虚实实的模糊影子,一片一片的拼接起来,那些不清晰的印象,逐渐凝成了真实的景象。

梦中人松松垮垮的坐在马背上,他一手托扶着她的腰肢,将她圈抱在自己怀里,一手执缰绳,两个人都热得很。

汗水濡湿了小衣,马蹄猎猎,旷野间拂过的风,加深了这份湿潮。

她替他讨要栖儿的那一个瞬间,他竟然是茫然的、不知所措的,可茫然之余,他隐约觉得开怀欣喜。

一个女人罢了,侯府养得起。

他不要她用那样柔媚的神色去瞧别的男人,更不要她敲碎自己的脊骨,依偎在别的男人怀里。

他承认,他妒意大发。

宋兰亭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景之,她当真与你有过婚约?”

姚夙深深望了一眼陆温,点点头,沉声道:“少时,长辈曾有过口头之约。”

这便是默认了。

“你可愿?”

宋兰亭淡淡道。

她该如何说呢?

说她曾经把姚景之当作今生挚爱、天边孤月。

而自己不过苍穹一颗散星,散发着自己微末的星茫,真心实意的围绕着他,去捧着他,爱着他?

她的爱,在他心中,算什么呢?

是一纸“为人臣子,不得已而为之”便将陆家一门六十余口送入刑场,尸首分离。

是一句“初露锋芒,须借外力,青云直上”,便眼睁睁瞧着她在盛飞鸾那处受尽屈辱。

拜他所赐,她如今,成了人人厌弃的下三滥啊。

爱,亦为恨。

她曾经有多爱他,如今就有多恨他,那是不甘的恨,是摧心剖肝、血肉之躯生生被撕裂,被绞碎的恨。

她按住自己的心口,浮现出一抹痛苦神色,嗓音嘶哑:“回殿下,狸奴。”

她顿了顿,转身回望,一双春水般的眸里,满是凛凛寒光:

“不愿。”

“狸奴微贱,能得世子妃的垂青,是狸奴三生有幸,只是……”

她俯瞰姚夙,胸口升起阵阵寒意,她眉目含恨,一字一句道:“我与姚夙,有宿世难解之仇。”

宋兰亭揉着眉心,那颗红痣愈发的妖艳:“有趣。”

姚夙对上她寒冽的目光,心下颤颤,面上闪过一丝苦涩。

原来他的栖儿,先前对他种种柔情,只是利用,只是虚情假意,只是……借他之手在教坊司挣扎求存啊……

她对他的厌恶,鄙夷,原来那么深……

他痛苦的闭上眼睛。

宋兰亭心情大好,唇边扬起一弯浅浅的弧度:“鸾妹妹,她既不愿,本王也不好强人所难。”

盛飞鸾做足了正妻宽容雅量的派头,哪里还想真的要她踏进秦安侯府的大门,日后搅得她家宅不宁,自然无有不应:

“三哥哥说的是,想来陆姑娘有了安王府撑腰,日后定当百般顺遂。”

说罢,她定定望着姚夙,温言道:“夫君觉得如何?”

她言之陆温如今攀上了安王府的高枝儿,哪里还能看得上他一个正四品虎贲卫将军?

更何况他与她之间,仇深似海,他不是不明白。

姚夙苦涩的笑了一笑,袍下双拳紧握成拳:“自然是好。”

宋兰亭揽过她的肩,眉间露出疏懒的笑意:“怎好叫我的狸儿受委屈,不如,今日就在宾客里头,给狸儿挑个夫君,诸位觉得可好?”

赴宴的宾客闻声,一片哗然。

连陆温都愣了片刻,不知他打的是个什么主意。

“荒唐!”

“一身脂粉俗气,纳进来岂不是辱了我家门楣!”

一旁有人调笑道:“那妓子仙姿佚貌,纳进来做个通房有何不可?”

“哎,不可不可。”

宋兰亭摇头晃脑,似笑非笑:“叫我的狸儿给诸位做妾,委屈了,我的狸儿,要嫁,自然是做正妻。”

姚夙闻言,颓然合上双眸。

嫁予人做正妻,是她最好的出路,他不能一错再错。

今日是三殿下的生辰宴,他虽行事荒唐,但受陛下诸多恩宠,今日来者,无一不是身份极尊极贵之人。

若他开了口,点了婚事,栖儿教坊司的罪籍,自然解的水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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