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州城北郊,孙家邬堡。
“二爷,齐王府的队伍在罗家屯歇息修整了一会儿,然后再次启程,继续朝着南方而去。”
一名孙家下人,手里抓着一只信鸽,从信鸽右脚的小竹管取出一张纸条。
扫了一眼小纸条上的字迹,便阅读出来,禀报消息。
面目阴沉的孙满冷笑道:“齐王的队伍出了罗家屯继续往南,下一站肯定就是去巨石岭,那里是亲卫军的一处重要军营驻地。”
“立即飞鸽传书巨石岭,通知甲三,启用暗线,不惜一切代价毒杀齐王楚天麒!”
手持信鸽的孙家下人,被孙满咬牙切齿的森寒语气,吓得打了个冷激灵,迟疑道:“二爷,如此大事,要不要通知大爷?”
“大哥带着商队去长安推广精盐销路了,等联系上黄花菜都凉了。”
“此乃天赐良机,只要楚天麒一死,齐王府便瞬间树倒猢狲散,方大同跟张耀宗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阻挡齐王府分崩离析。”
孙满面露不满之色,冷声斥道,“大哥离家期间,孙家一切事务皆由我定夺,速速把通知传达下去。”
“是,二爷!”
……
南城郊外。
一百名少年军卒,两百名精锐军卒,前后簇拥,护送着齐王朝着就近的巨石岭军营而去。
太阳高悬,出来久了,大家流了很多汗,人困马乏的。
一名三十多的中年军卒,开口说道:“张大哥,人困马乏的,我来给大家唱首歌提提神吧?”
这里是南城郊外,附近一百三十平方千米范围都是齐王府的有效管辖地,所有的百姓都忠心拥护齐王府,又有数百名军卒聚集在一起,根本无需担忧豪族的袭杀。
于是,张耀宗对麾下军卒的管理也比较放松,行军途中并不阻止军卒交谈,只要不大声喧哗便可。
“老鲁,你要唱歌便唱吧,正好给大家伙提提神,免得昏昏欲睡。”
张耀宗笑着说道:“不过,你逛天香园的趣事,就不要拿出来显摆了,免得污了齐王殿下的耳朵。”
中年军卒嘿嘿笑道:“张大哥但请放心,今天我就给大家唱唱曲儿,绝对不说什么荤段子。”
此人在军伍中很受欢迎,一听到他要唱歌,不少军卒的纷纷叫好,只是一个个脸上满是猥琐的笑容。
中年军卒叫做鲁大锤,原五十名禁军卫成员之一,个人能力出色,如今在亲卫军中管理百名新兵,今天随着张耀宗一同来迎接齐王的队伍。
鲁大锤为人比较浪,他的一众同僚都拖家带口来的齐郡,而他是老光棍一条,如今拿着丰厚的月俸,也没有娶老婆成家的意愿,一到休沐的时间就喜欢逛天香园找乐子。
“今天,我老鲁给大家唱个天香园的姑娘人人都会唱的曲儿,给大家伙提提神。”
“它叫十八摸。”
鲁大锤清了清嗓子,开口唱道:“紧打鼓来慢打锣,停锣住鼓听唱歌,诸般闲言也唱过,听我唱过十八摸。”
“一摸呀,摸到呀,大姐的头上边呀,一头青丝如墨染,好似那乌云遮满天,哎哎呦,好似那乌云遮满天!”
“二摸呀,摸到呀,大姐的眉毛边,二道眉毛弯又弯,好似那月亮少半边。哎哎呦,好像那月亮少半边!”
……
鲁大锤为人浪荡,唱得又猥琐,这歌越往后面越露骨,引得一众军卒哈哈大笑。
那群少年军卒听得面红耳赤,各个眼冒绿光,竟害羞又带着几分向往的神色。
楚天麒一开始还抱着几分新奇,打算听听,后面实在听不下去了。
这鲁大锤十足一个老兵痞子,把大楚军伍中的坏风气带到了亲卫军中。
这股风气要是不打住,今后还如何整顿军容军纪?
方大同一直在关注楚天麒的脸色,原以为齐王这个天香园常客,会跟这个鲁大锤兴趣相投,对这样的曲儿很感兴趣。
然而,他看到齐王的面色越来越冷冽,甚至表露出明显的不悦,当即大声喝止道:“鲁大锤还不快快打住,你这淫词浪调把少年军卒都给带歪了,败坏了亲卫军的风气!”
鲁大锤看到了方大同的眼神示意,当即微微转头,便看到了齐王殿下铁青的脸色,不由的硬生生止住了到嘴的歌词。
他不明白,怎么就触了殿下的霉头。
这只是唱了首曲儿,要知道原先在大楚禁军卫,同僚们一起去逛勾栏听曲,喝酒夜宿青楼,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楚天麒瞥了一眼鲁大锤,冷冷的说道:“希望你下不为例。”
楚天麒高坐在白马背上,回首扫视众军卒,高声喝道:“诸位,希望你们都明白,军伍是神圣之所!是肝胆相照,意气相投,生死至交,满腔热血保家卫国的地方!”
“亲卫军的信仰是忠武,我们聚在一起是为了保家卫国,为此不惜抛头颅洒热血。切莫被酒色,女色而迷失自我,忘记了加入亲卫军的本心!”
众军卒皆注视齐王,认真聆听这番话,他们都是新兵,特别是那群少年军卒,对军伍的认知还是空白的。
当新兵的这段时间,接触到什么,对军伍的定义自然就是什么样的。
张耀宗跟原禁军卫的老卒鲁大锤,知道自己触犯齐王的霉头了。
两人皆满脸愧色,为自己在亲卫军中散播陋习而深感不安,当众单膝跪地向齐王请罪。
“过去的既往不咎,今后不得再犯,”楚天麒挥了挥手,让俩人起身。
队伍继续前进,只是气氛有些沉闷下来。
军卒不是机器,战友情谊的培养,源自日常生活,训练时的交流与相处。
这个时代的军卒,几乎全都大字不识,清一色的文盲,日常精神文明建设,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讲述各种忠君报国的传记故事,唱各种积极向上的爱国歌曲,加强忠君爱国的思想教育。
楚天麒想了想,开口说道:“各位,本王教大家一首军歌,大家学会之后,以后行军途中,日常训练中都可以大合唱。”
能劳驾齐王亲自教唱歌,众军卒齐声叫好。
狼烟起 江山北望!
龙旗卷 马长嘶 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 更无语 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 草青黄 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华夏要让四方来贺!
……
楚天麒唱的铿锵有力,饱含感情,唱出了金戈铁马,战场杀伐气息扑面而来,更有浓烈的英雄气概喷薄而出。
在场众军卒都神情呆滞,彻底傻眼,并陷入深深的震撼中。
这个时代有各种戏曲唱腔,但绝对没有流行歌曲的唱法,如此直白,感情充沛,又简单通俗的歌唱方式瞬间吸引了大家。
“殿下,这歌太好听了,叫什么名字啊?”
“听着这歌,感觉血脉喷张,豪情激荡,恨不得立刻杀向山海关外同可恶的北莽决一死战!”
……
在场众军卒,都没有张耀宗的感触深刻,他听着这歌,整个人热泪盈眶,失魂落魄般当场哽咽起来。
“……多少手足忠魂买骨他乡,何惜百死报家国……呜呜!”
“齐王殿下,您这歌唱得是元昊三年,大楚四十万大军北伐西凉吗?”
张耀宗哽咽落泪道:“当年四十万将士大溃败,兵败如山倒,不知多少大楚将士惨死,尸骨倒在异国他乡。”
“马蹄南去人北望……当年大溃败,多少城池沦丧,百姓成为异国奴隶……”
张耀宗回忆起当年北伐溃败后可怕的景象,脸上尽是失魂落魄般惨白与苦涩,悲伤与无奈!
楚天麒神色一愣,方才醒悟过来,这首《精忠报国》的歌曲,乃是后世创作,古人从未听过。
而且这个封建时代,读书人极少,更不要说相隔数百年,前几个朝代的古人事迹了,普罗大众闻所未闻。
难怪张耀宗会误认为这首歌描述的是元昊三年北伐西凉惨败的场景,毕竟这是二十七年前惊天动地的大事。
“这首歌,名字叫作精忠报国……”
张耀宗顿时哽咽道:“殿下,谢谢您专门写一首歌来纪念当年那场失败的北伐,纪念军卒们拼死报国……”
当年战败,活着逃回来的军卒,都钉在了耻辱柱上。
天下儒林士子都在辱骂武将军卒,就连说书先生,市井百姓也在谩骂嘲讽武将军卒无能废物。
谁会铭记一群失败者的付出?
谁会在意,沦丧的土地上,遍洒大楚军卒的鲜血,荒野尘埃下掩埋的累累白骨?
只因当年战败了,一切付出得不到尊重,哪怕数十万军卒付出了生命,葬身了异国他乡,也只能换来无尽的谩骂与嘲讽。
唯有齐王,他尊重军卒,他认可武将军卒的苦劳,认可军卒们的付出,他给战死在异国他乡的大楚军卒,定义为精忠报国!
张耀宗认真的看着楚天麒,就像是第一次认识齐王般,心绪激动万分,久久不能平静。
当今楚皇,要是有齐王半分明事理,当年参与北伐幸存的武将,也不至于蹲二十七年的天牢,大楚军卒也不用顶着比猪狗还不如的狼藉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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