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长史,煤矿石就是开挖沟渠时挖出来的。”
小吏伸手指向不远处一条沟渠,说道:“就在那处沟渠,当时还崩坏了一把锄头。”
这名小吏已经把话说的如此清楚,方大同觉得多半错不了,只是如此一来,心中的疑问越发深重了。
‘东乌山北面什么情况,豪族王家为何要派人严密封锁?’
‘另外,北面那块区域是吏员督促百姓开垦修整,如今他们人在何处?’
为了避免人多眼杂,方大同将小吏带往僻静处问话。
办事小吏赶紧说道:“东乌山北面据说出现了猛兽伤人事件,随即督工的吏员,以及当时靠近山脚劳作的百姓,全都被王家带回了青川县城,一直没有放回来,那块区域也一直封禁着。
方大同越发狐疑了,“也就是说,除了被带走的人,其余在场的百姓,并没有看到猛兽伤人的场面?”
小吏:“是的,没有一个人看到。”
方大同的眼神变得幽邃,喃喃道:“王家把所有知情人统统带走,又全面封禁东乌山北面,到底在掩盖什么?”
这件事情空想是没有结果的,必须主动出击。
琢磨了一会儿,方大同准备连夜赶往青川县城,登门拜访豪族王家。
“你们挖出的煤矿石,我带一块样品呈给殿下。”
“另外,我连夜赶往县城拜访王家,小安他们,还有被王家带走的百姓,必须请回来。”
一行人辞别了东乌山南面正在劳作的百姓与吏员,迅速朝西边十几里之外的青城县城而去。
其实,如果东乌山南面要开设煤矿开采场的话,如今开挖沟渠,开垦荒地,修整田亩,这些工作便算是白做了。
但是开设煤矿开采场,需要派专人现场勘探煤炭储量,然后再由齐王来定夺。
总之方大同只是王府长史,负责执行楚天麒的命令,决定不了是否在东乌山南面开设煤矿开采场这样的大事。
十几里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夜晚八点左右抵达了青川县城外。
青川县城连以前破败的齐州城还要远远不如,连厚实坚固的城墙都没有,只有低矮的土垒墙。
城头上挂着一盏昏暗的油灯,三五名军卒骂骂咧咧的聚在敞开的城门口旁边,掷骰子赌钱,快活的喝酒。
“站住,干什么的?”
方大同领着三十名军卒,队形整齐的朝着城门口而来,这要是都发现不了,那就是不是尽不尽职的问题,而是眼睛全瞎掉了。
“我是齐王府的长史方大同,前来拜访王家,深夜方至,还请通融一下,放我们进城。”
方大同使了个眼色,一名军卒上前伸手勾住喝问的守城卒,另外一只手抓了一把铜钱悄悄递给守城卒。
得了好处的守城卒,当即面色大喜,赶紧招呼几名手下退往旁边,神色恭敬的邀请方大同一行人入城。
“这位军爷,我是要进城拜访王家的,但是夜已深,打算明天再前往王家造访,不知城内可有客栈歇息?”
守城卒赶紧行礼回道:“长史大人莫要折煞小人了,我就是个守城门的,可不敢当军爷二字。”
“至于寻客栈休息,大人可顺着街道往南走,客栈、酒楼、赌场,青楼都在那一块儿,可热闹了了。”
方大同点了点头,领着众军卒进城。
望着方大同一行人的背影隐入街道的夜幕中,方才回话的守城卒赶紧招了几名手下到跟前分赏钱。
“兄弟们,王家的大爷早就差人过来打过招呼了,齐王府的人,特别是这个叫方大同进城了,务必将消息向王家通禀一声。”
“小三儿,你赶紧去王家禀告一声,没准还能领一吊赏钱回来,兄弟们还能再分一次钱。”
……
青川县城的城墙是低矮的土垒墙,而且多处破损,才堪堪两米高,身手矫健的男子一个助跑也许就翻过去了。
地处深山,交通不便,距离罗家屯有数十公里山路,距离齐州城足有一百多里路程。
此时已经夜晚八点,原以为这座破败小城会静悄悄,然而进城之后却发现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不说灯火辉煌,却也人头攒动,热闹的很。
青楼,酒肆,赌场,勾栏……应有尽有,灯火通明,酒客的吆喝声,妓女招揽宾客的浪笑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热闹的夜生活。
“真是让人难以置信,这青川县城这么热闹,就连改造前的齐州城也不能比拟啊!”
随行的一众军卒,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热闹繁盛的小城。
由于山路阻隔,此城又藏匿于大山深处,每年北莽铁骑扫荡都不会光顾这里。
每年都有逃避兵祸的百姓逃至此城,然后成了此县的子民。
方大同摇着头叹道:“豪族富贾的嬉戏奢靡,并非真正的繁盛,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你们看看,那些出入青楼酒肆,赌场勾栏的宾客,全都穿着长衫,戴着方巾冠帽,甚至还有丝绸,根本不是贫民百姓的穿戴。”
此时,另外一名军卒也出声附和道:“方长史说的话太对了,你们看那些亮堂堂的灯笼阴影处,各处墙角落,到处都是衣衫褴褛,卷缩成一团,瘦骨嶙峋无家可归的凄苦百姓。”
众人再细看,果然各处阴影角落里都卷缩着凄苦可伶的老人与年幼的孩童,一个个瘦骨嶙峋,衣不遮体……
一个醉醺醺的大汉头戴员外帽,手上戴着扳指,刚从酒肆里出来,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持肥腻的烤鸡,身后则跟着两名持刀剑的护卫。
大汉一口酒,然后再大口撕咬烤鸡,一路跌跌撞撞,骂骂咧咧的朝着不远处的青楼而去。
没啃两口的烤鸡,还有酒壶,又被他随手丢弃,人则被浪笑不断的老鸨搀扶进了青楼。
还盛有些许酒水的酒壶,大半只啃剩的烤鸡,顿时成了十几双眼睛虎视眈眈的猎物。
附近各处阴影角落里,猛的窜出一个个衣衫褴褛,身子佝偻的老者,仿若狩猎的鬣狗,为了猎物而相互撕咬扭打在一起。
就在此时,不远处街道上巡逻的衙役,更夫,一个个手持木棒飞奔而至。
砰砰砰!
一根根木棒重重的砸在瘦骨嶙峋的老汉身躯上,仿若驱赶抢食的野狗,不少人都被打得一边呕血一边踉跄四散逃奔。
“垃圾!”
“野狗,好好呆在阴暗的角落里,不要惊扰了贵人出行,更不要影响贵人的心情。”
其中一名年老体衰的老汉,被敲击了两木棍后呕血不止,嘴巴里撕咬到了一小块鸡屁股,鲜血沾染其上,却不舍得吞咽下去。
手脚并用,朝着左前方一处阴影角落慢慢的爬行,身后留下一条血淋淋的痕迹,仿若蜗牛爬行过后留下的粘液。
“哇!”
一道惊慌失措,又茫然无助的大哭声传出。
“爷爷,爷爷你快回来,小石头不饿,一点都不喜欢吃鸡肉,你快回来……”
一个脑袋大大,身子瘦弱矮小的孩童,看着爷爷奄奄一息的朝着自己一步又一步坚定的爬来,满脸的惊恐与悔恨。
他大概才四五岁,站在黑暗中,干瘦黑巴的小手仿若鸡爪子朝着光明处伸去,心里却牢牢记着青川县城的规矩,就连半截手指头也不敢探出阴影的界限。
胆小,懦弱,恐惧!
眼睁睁的看着年老的爷爷朝自己一步一步爬来,凄厉的大哭,泪水顺着黑黝黝的脸庞流淌而下。
灯光就像一条界限,光明处属于富人商贾,属于自由人,而黑暗阴影处则属于无产者,他们没有房子,没有土地,就连卖身为奴,豪族都不收。
他们年老体衰,幼小无助,甚至疾病缠身,要吃要喝却连半点价值都榨不出来了。
就像腐朽的落叶,就像蛆虫,在阴影黑暗中自生自灭。
前提是不能惊扰大家,不能踏出阴影处,若是身体快不行了,就自行悄悄的出城找处荒野等死,否则贵族老爷们会愤怒的放狗将奄奄一息的等死者啃食……
“大人,这个小杂种怎么处理,他大吼大叫的扰乱了大家的清净?”
为首的衙役,头戴黑色冠帽,腰佩雁翎刀,淡淡的说道:“违反了规矩就得严惩,将这老狗与小杂种带出城外,处于狗刑。”
那种轻蔑的姿态,就像随手驱赶了一只嗡嗡乱飞的烦人苍蝇,完全不足一提。
“慢着!”
旁观了这一幕的方大同,心里的愤恨快要焚烧起来了,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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