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六章 孤身一人的老掌柜
夜幕临近。
姜绾须得先给孟迟换药,孟迟肩背的伤已渐渐开始结痂愈合,留下三道疤依旧清晰可见。
姜绾动作很轻,屋里药都是现成的,水也早就烧好兑了凉水放在盆里,她把手中的帕子拧干擦拭孟迟背上的伤口,轩辕云舒的鞭子想来是特制的,末梢带有许多细密的三角状尖利的倒勾,被她的鞭子抽中皮开肉绽不说,出的血都比普通的鞭伤更多。
即便她治疗这样的伤口不难,却也每次换药都忍不住替孟迟觉着疼。
偏他总是说不疼,还诓她说好了许多不碍行动了,那怎么可能呢。姜绾轻轻的把混合了灵药泉水的药膏抹上孟迟的后背,怕感染了她都是用的消过毒的棉花,拿木头镊子夹住一点一点地由外到内,等他渐渐适应了刺疼,才终于抹到伤口上。
孟迟只觉得背后刺刺凉凉的,带着些许痛感,尚能接受,痛感是慢慢加剧的,直到他感觉到绵软的湿哒哒的棉花划过了他的伤口。
师姐的鞭子用什么伤的人他最是清楚不过,也知道这伤轻易好不了,非但好不了,想要治伤都得受一番大苦头,等闲人根本扛不住。
但奇怪姜绾给他上药却没那么难捱。
先前他独自在外头引开轩辕云舒的时候,药是自己上的,每每都比再受一次鞭子更痛苦,但到了她这里,只是凉凉的、麻麻的带着些微的痛感,不知要舒服上千百倍。
“绾绾,夜里凉,我去守着——”
姜绾打断孟迟往下说,“伤口都还没养好,你守什么?不休息伤怎会好?”
孟迟虽叫她一顿抢白,还被瞪了数眼,却心里高兴着,捧着她的数落和担心觉着熨帖得很,不过是一点鞭伤,用了药早没有那么疼了,她说着不许他去,他等夜里她困了再去就是了。
他人既在身边,哪里有他歇着,叫她熬着守夜的道理。
姜绾换药的时候苍杌就在门口等着,待她换好了药好一起下楼守夜。
换到他的正面来,手里拿了纱布正要缠上,竹梯吱吱呀呀响起,有人上楼来了。
片刻后,客栈掌柜的老脸在门外探了进来,浑浊的老目往里头粗略一扫,最后从孟迟肩头的伤口落在了桌上摆放的药瓶上。
他目中蓦然闪过一丝惊异,再想多看,姜绾已经把纱布缠好打了个结,回转身把孟迟的衣裳从架子上取来,交给他手中,也就没看见老掌柜徒然变了颜色的脸。
苍杌在门口拦了拦,屋子里的木盆里的水已叫血染红,上面飘着的帕子也侵染成了淡淡的浅红色,他见掌柜的变了脸色,以为是被这盆血水吓着了,将他拦在屋外。
“掌柜的,可是有事?”
客栈掌柜缓缓转过头来,眯着眼似是想要看得更清楚些,眼中的惊异已然抹去,又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朦胧样子。
“哦,你是孟迟孟公子?”
苍杌摇头,屋子里孟迟一面扣上衣襟,一面扬声道:“我是。”
“掌柜的何事?”
“哦,孟公子。”老掌柜又缓缓转过头向着屋里,佝偻着腰伸长脖子迈了进去,这次门口的人没有拦他,他走到里头停在桌前,不经意瞥了眼桌上的瓶瓶罐罐,缓慢道:“底下有酒铺的人送来了十八壶酒,说是给孟公子你的。”
“我上来问问,可是公子你订的酒?”
孟迟今日的确让酒铺的伙计送酒来,正好药也换好了,他穿好衣裳起身往外走,“人还在底下吗?我这就去。”
孟迟下楼去了,姜绾收拾桌上的东西放到匣子里,正要端走,抬起头看见掌柜的还没走,他还在桌前站着,目光不时掠过桌上的药瓶。
姜绾觉着奇怪,放下东西问,“掌柜的,还有事?”
“哦,没了,没了。”老掌柜咳嗽两声转过身往外走。
他走得很慢,到了门外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先前帮着砍柴的那两个伢儿呢?灶房没柴了,白日你们用得太多了……”
他絮絮叨叨的念着,姜绾看他步伐老态,手脚不便,心疼柴火用得多倒也正常,“明日早上会让他们再劈多些垒放整齐。”
“好、好好,这就好。”老掌柜说着,颤颤巍巍地走下楼梯去了。
姜绾放好药,正好孟迟把山居酒铺的伙计领了上来,伙计挑着箩筐,里面是那十八壶酒。
酒都搬进屋里堆放在墙角,酒铺伙计擦了擦汗,“这梁掌柜真是年纪大了,耳朵背,在外头喊他半天才出来。”
姜绾想起老头步履蹒跚的模样,看着是年纪大,腿脚也不好,上下楼不易,她们刚刚住进来的时候二楼甚至都没有打扫,全是灰尘,“这老掌柜没个孩子?怎他自己独自留在这儿?”
“梁老伯原先是有个儿子的,十年前送去隔壁镇子做学徒就没再回来了,后来他老婆子也没了,可不就剩他自个儿了,不在这儿又能去哪里呢。”
伙计说着拎起空的箩筐,“酒送到那我走了,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几位上酒铺就是,什么时候都有人在的。”
“哦,对了,掌柜的让我只会你们一声。”伙计放低了声音,“半个时辰之前,涼京来的大人们已经在府衙内落脚了。”
伙计说完便离开了客栈,姜绾和苍杌与他一起下的楼,顺带去客栈后院看着马车且守夜。
下得楼去,姜绾左右各处都不见客栈掌柜,不免有些奇怪,“这梁掌柜哪里去了”
苍杌从柜面上拿下半截蜡烛,“蜡烛上头还软着,当是刚刚回去歇着了,老人容易精神头不济,觉也短,姜姑娘若是有事要找他,过会子吧。”
此时天已经黑透,送走酒铺伙计后,也没有人来关上客栈的门,姜绾和苍杌各自搬几块门板才把门闭上,苍杌横上门闩,反正这小雾镇也没什么人再会来投宿。二人关好客栈的前门,穿过中间的大堂,去了后院。
姜绾前脚刚离开,一楼角落的屋子门轻轻地被拉开了,与这客栈里的其他屋子不一样,这门顺滑得很,推拉开来发出木头吱呀吱呀的摩擦声。
客栈的老掌柜站在漆黑的屋子里,也没有点灯,透过门缝看着静悄悄的堂屋,双目中的迷蒙和浑浊之感渐渐褪去,一点一点变得阴鸷和贪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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