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桂的性情一贯如此,否则也不会在朱允炆登基不久就失去了王位。
尽管后来朱棣重新赐予了他王爵之位,但没过多久,因其固执不改,屡遭朱棣严词训斥,甚至连王府的守卫都被剥夺。
朱允熥提议重启大本堂,并非仅是为了方孝孺,而是为了眼下这群大明洪武皇族的皇子们。
他沉默不语。
那边迷迷瞪瞪的二十三皇子朱桱似乎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寒意,猛地睁开了懵懂的双眼。
“饿……”
朱桱用稚嫩的声音喊饿,瞬间引来四周的一片欢笑。
朱允熥无奈地从怀中掏出秀婉特意为他备好的肉饼,弯腰来到朱桱面前,“二十三叔,给你,还热着呢。”
朱桱眼睛一亮,一把夺过朱允熥递来的肉饼,狼吞虎咽起来,嘴里模糊不清地说着:“允熥最好了。”
一旁,朱桂再次冷哼:“这算哪门子念书。朱桱还是个离不开娘亲的孩子,能学明白什么?依我看,还不如以前那样混日子得了。”
这话竟是出自一位兄长、一位长辈之口?
朱允熥的眼神不禁暗了下来,忍不住捏了捏正全神贯注啃肉饼的朱桱脸蛋。
他转过身,目光冷静地投向朱桂。
“十三叔,您认为读书,应当是怎样的呢?”
“十三叔可曾思考过,我们为何读书?”
“咱们的二十三叔如此可人,怎就触了你的眉头?”
“离了奶瓶没几载,正是贪恋晨梦的稚龄,却能忍着饥肠辘辘,晨光微露便来大本堂诵读,未尝有半句牢骚。”
“反观十三叔,身为在场年岁最长的皇子,却丝毫不见长兄与长辈应有的风范与胸襟。”
朱桂冷哼,视线胶着于朱允熥,心中顿时涌起万千疑惑。
大哥家这二小子,往日里不都是怯懦,终日战战兢兢?
怎的今日如此锋芒毕露,敢与他针锋相对?
面色一沉,他哼道:“尽是些腐儒之辞,那些所谓的圣贤早已化为黄土千年。我大明今日之辉煌,难道靠的是你皇爷爷读书读出来的不成?”
朱允熥正色道:“我大明能有今日之繁盛,确是皇爷爷披荆斩棘、文武并重之功绩。然而,若非读书,我们又怎能知晓这世界之广阔,天地之璀璨?”
“十三叔可曾知晓,东海之外,又有何奇珍异宝?泰西之遥,彼处风俗人情又是何样?西洋岸边,孕育何种丰饶物产?”
“漠北绝境,昼夜更替,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奥秘?”
朱桂一时语塞,恼羞成怒。
对于朱允熥提出的这些闻所未闻的问题,他哪里知晓答案。
正待开口,欲以长辈身份教训朱允熥之时,
一旁的十七皇子朱权轻轻拉住朱桂,“十三哥,莫要与小辈置气。”
表面是劝他莫与晚辈计较,实则暗暗提醒着他别失了分寸。
随后,朱权含笑望向周围的兄弟们,
“听到允熥这几个问题,我不禁好奇起来。细想之下,发现自己竟从未听说过。诸位兄弟,你们是否也同样感到好奇呢?”
听到这话,众人都不由好奇起来。
朱桱刚好啃完手中的肉饼,小手油光锃亮,也不讲究,随意往衣襟上一抹,颠儿颠儿地跑到朱允熥身旁,仰起小脸,拽着朱允熥的手急切道。
“允熥,赶紧给咱们说说。”
这一幕,颇有些滑稽。
二十三叔的手上,同样沾满了油渍。
朱允熥不动声色地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语气温和,“东海之东,横越万里有其他平原大洲,其广阔不逊于我中原九州,或许更胜一筹。”
“西方各国星罗棋布,犹如中原春秋战国,但民风粗犷,肤赤如火,举止未开,以野蛮之态,纵横世间。”
“至于西洋岸边,另有一片广袤之地,矿藏丰富无比,那里的居民皮肤黑亮,恍若夜中的黑犬,生活悠闲,坐拥肥沃之土,却不勤于耕作。”
“北方至寒之处,日月轮转,昼夜瞬息便是四季,只因地处北极圈内,天象如此。”
朱允熥说着,胸膛微挺,眼角余光悄然扫过之前被朱权捉弄得有些狼狈的朱桂。
众人闻此奇谈,皆是神色讶异,显然对于朱允熥所述的中原之外的世界,前所未闻,大感新奇。
一直在几位兄长身后的二十皇子韩王朱松,迫不及待地抢问道:“允熥,你说西洋岸边的人,真的像黑狗一般黑?”
几位大哥面上虽有微妙之色,但见问者是自家亲弟,只好偏头一笑置之。
小些的孩子们却被彻底勾起了好奇心,一个个穷追不舍地问个不停。
朱允熥含笑点头,“没错。”
朱松又好奇地追问:“那到了夜晚,他们岂不是连对面人的脸都看不见?”
朱允熥一本正经地答道:“他们的牙齿雪白,笑起来就能看到了。”
这话一出,几个小叔叔立时哄堂大笑。
朱权虽只年长朱允熥一岁,却已初露沉稳,缓缓问道:“允熥,你提及的那些地域,虽距我大明遥不可及,却似个个物华天宝。”
“怎奈其民犹如蒙昧未启,这是何故?”
“我大明子民,承天庇佑;中原儿女,骨血中流淌的是勤劳与坚韧。”
朱允熥话语间满是自豪,胸膛挺得更高。
在他看来,但凡有一把锄、一方田,中原之人便能化荒芜为稻香千里。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点头称是。
普天之下,实难觅另一族群,能与中原子民比肩。
朱允熥接着道:“安南之地,沃土无垠,撒一抔种,不必细作勤耕,待时日一至,自能收获满满。”
“此话当真?”
“确有此事?”
“你没唬我们吧?”
粮食对中原人而言,无论平民布衣,抑或皇室贵胄,皆具有一种难以名状的魔力。
朱允熥话音刚落,众人皆是惊叹之余带着几分疑虑,倒吸冷气。
朱允熥重重点头,字句铿锵:“句句属实,允熥面对诸位叔父,岂敢有半句虚言。”
就连素来与朱允熥意见不合的朱桂,此时也按捺不住好奇:“你快仔细讲讲。”
朱允熥侃侃而谈:“自广西布政司南下,过交趾至老挝,大古剌等地,大片土地皆可达一年三收之效。”
一年三收。
又是一阵惊叹。
天哪,一年收获三次,那将增加多少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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