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爷爷,这是蹴鞠赛的最终账目。”
华盖殿内,朱允熥恭敬站定,双手奉上账本。
一旁,朱标手执奏折,轻瞥了儿子一眼,随即又沉浸于自己的事务中。
朱元璋面上风平浪静,可这异常的平静却让朱允熥心生忐忑。
不过是1个时辰不到的蹴鞠赛,收入竟高达23万两。
朱元璋心中激荡,五味杂陈。
他哼了哼,将账本掷在一旁,又拾起另一份奏报。
随即,他转头望向朱允熥,嗤笑一声。
“应天府上报,今天秦淮河溺水者共计128人,救起106人,溺亡23人。”
才这么些?
朱允熥正打算说话,却瞥见朱元璋眼中寒光一闪,连忙闭嘴,把话咽了回去。
“每条命值万两,可真是贵啊。”
朱元璋悠悠讽刺,手拍扶手:“若非没有平民百姓涉事,你这屁股怕是难保了。”
闻言,朱允熥暗暗松了口气。
朱元璋的想法正如他所预料。
平民的生命,才是真正的价值所在。
至于那些士绅商贾?
这些年,死于老朱手中的最多便是这类人。
若能以人命换取万两白银,大明国库怕是要被这些钱压垮了。
朱允熥迈步靠近朱元璋,屈膝半跪,脸上堆满笑容。
“爷爷,自大明开国以来27年,世间富贵者多如牛毛,朝廷改革税收,为的是平衡贫富,否则富者越富,穷人永远翻不了身。”
“要是照着话本里的说法,我应算得上是劫富济贫的大侠了。”
啪。
偏殿中,朱元璋巴掌与朱允熥脑门亲密接触。
朱元璋眼睛一瞪,“哎呀呀,你还真把自己当劫富济贫的英雄了?下一步是不是还想以武犯禁,当个江湖大侠啊?”
朱允熥露着大白牙摇头晃脑:“哪敢哪敢,孙儿怎敢违背自家制定的律法呢。”
朱元璋斜睨一眼,“就这一次,老这样,秦淮河都能给你整平了。”
朱允熥连忙迎合:“孙儿也就是小打小闹,回头账一平,万事大吉。爷爷放心,不让百姓掏腰包的盘口,孙儿绝对禁止,不能好心办坏事,惹民怨。”
“守住原则就好。”
朱元璋悠悠地说。
死几个富商士绅,对他来说,不过是个数字罢了。
朱允熥弯腰行礼:“孙儿明白。”
“去吧,爷爷这儿不必你伺候,外头还有事等着你呢。”
朱元璋摆摆手,把应天府的报告跟蹴鞠账本扔到一边,算是了结此事。
朱允熥拱手作别,慢慢退出房间。
刚走到朱标面前,还没来得及告退,
朱标已经笑着站起来,手搭在朱允熥肩上。
朱允熥有点困惑,正要发问,却被朱标搂着往外走。
穿过偏殿,迈进正殿。
朱允熥忍不住转头望向朱标。
“父亲,有事直说就行。哪怕是刀山火海,儿子也替您办成。”
朱允熥说得斩钉截铁。
朱标伸出一只手,挡在儿子眼前,微笑着,却不说话。
朱允熥皱眉,疑惑道:“父亲,您想做什么?”
难不成父亲读书读迷糊了?
朱允熥心里直犯嘀咕。
朱标瞪大眼,看着还没回过神来的朱允熥,胡子都气歪了,“银子,本宫的3000两……不对,是3万两银子。”
“还钱。”
朱允熥的眼珠子明显瞪大了。
接着,在朱标那幽怨的眼神下,朱允熥突然爆发出大笑。
笑到肚子抽搐,直接蹲下。
啪。
地上金砖,被朱允熥拍得响个不停。
朱标的面色逐渐阴沉下来。
“那是本宫的钱。”
“父亲……”
朱允熥笑得差点喘不过气,随后又是一阵畅快的大笑。
见朱标即将发作,准备展现一番严父威严之际。
朱允熥总算止笑,神色一正。
“拿去吧。”
“父亲,别说3万两,就算是30万两,您一句话,儿子都能给您办到。”
“儿子马上让人给您送……那3万两白银。”
国库有国库的账,内帑有内帑的账。
皇亲俸禄归俸禄。
朱标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后又严厉地瞪向朱允熥,沉声道:“眼瞅着你快要成亲了,这3万两我要用来置办物件,赏赐给那两位姑娘。”
朱标露出惋惜神情,仿佛自家的猪损害了好人家白菜。
朱允熥挣扎着起身,倚着朱标手臂:“这钱原本便是为我婚事准备的。”
朱标满脸怀疑地转头。
朱允熥解释道:“自从被封太孙,户部跟工部便着手修缮太孙府,耗费颇巨。私事动用国库,我心中不安。蹴鞠赛的赌税正好抵消了那笔开销。”
“至于婚费,虽出自宫廷私库,但库银所剩无几,近来才稍有好转。我已成人,不应再依赖皇家,私库还需留作皇爷与父亲奖励臣子及节日庆典所需。”
他始终未提真正目的:聚敛大明富商财富。
割韭菜一事,先干为敬。
朱标紧紧握住朱允熥的手,神色凝重地:“不光要守住底线,更不能过分压榨百姓那点儿辛苦钱,还要处理得干净利落,不能老是弄出人命来。”
朱允熥连忙颔首保证:“你别担心,以后那些赌客总有赢的时候,有输有赢才正常。但咱们庄家,是永远不会亏的。”
这世上,哪有庄家赔钱的道理。
这可是朱允熥早年间,用血泪换来的教训。
陈年旧事,还是别提了。
朱标瞧见朱允熥把事安排周到,便不多啰嗦,摆摆手道。
“行了,最近别再捅娄子,好好盯着上林苑那片红薯地,成亲后,给皇爷爷多添几个皇重孙乐呵乐呵。”
朱允熥一侧眼,“是您自己也急着抱孙子吧。”
朱标眼一瞪眼,扬起巴掌。
“欠揍呢你。”
“赶紧走。”
……
“加速。”
“再快些儿。”
“天黑前必须进城。”
从太平府通往应天城的官道上,一队人马飞奔,个个埋头猛催马匹。
队伍最前端,解缙手执马鞭,脸上沾满了尘土,袍子也被灰尘覆满,他领头驱马,时不时回头催促几句。
几位随从紧紧跟在解缙身后,寸步不离。
一名随从嘴唇干裂,望了一眼已垂至山巅的夕阳。
“解学士,再有一会就到应天城郊了,进城的事不用急。学士从太平府一路奔回京城,连口水都没顾上喝,还是先休息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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