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赢没急着进去。
他靠在门边听了一阵。
内里传来家长里短的寒暄。
“皇兄啊,咱们可有二十年不见了,北方安定,全靠皇兄镇守,来来来,朕敬你一杯。”
“陛下过誉了,臣全仰仗朝廷天威,陛下洪福,这才使得北方安定,外族不敢入侵。”
“哈哈,皇兄自谦了。”
“咦?皇兄,你怎么不见老啊,你看看朕,唉……一言难尽啊。”
“国家大事全在陛下肩上,压力之大不可想象,陛下为国为民,太过操劳了。”
“您看臣在北境,每日除了例行巡查边境之外,就是钓鱼打猎,修身养性,偶尔练武强身。”
“陛下,臣听说您还新纳了一位德妃,据说是国色天香,人间绝色,这美女虽好,但房事您可得多节制啊。”
秦赢隔着门板,都能感觉到汉帝的尴尬。
只听见屋内又传来声音。
“陛下,臣在北境听说,魏国进犯江南,可惜臣远在万里之遥,不能及时出兵。”
“皇兄不必太过在意,此事已让赢儿办妥,朕跟你说,他现在大有不同啊。”
明心阁外。
秦赢听到话题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便适时地推门而入。
“儿臣参见父皇。”
他拱手行礼,微微鞠躬。
眼神轻瞥过去。
只见汉帝身旁,坐着一个人。
那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面貌堂堂,一袭狐裘大衣加身,五官皱纹透着老态,似乎才五十岁出头,但不难看出,年轻时他也是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
这位应该就是镇北王了。
秦赢在皇子中出生最晚。
他没见过这位皇大伯。
倒是看过画像,此人比画中之人略老。
不过这五官容貌却是不差分毫。
不过要说老,还是汉帝看起来更老迈。
镇北王比汉帝还要年长一些。
可他却看起来只有五十多岁的样子。
汉帝却已经如同半只脚踏入鬼门关,黄土埋到了脖子上,苍老虚弱,似个八十老者。
二人看起来不像兄弟,倒有点父子的感觉。
秦赢以为,这会是一位霸道威严的王爷。
但,他却从秦慈的身上,感觉不到霸气。
“拜见镇北王。”
秦赢恭敬行礼。
虽说有些小失望,但秦赢可不会失了礼节。
镇北王秦慈缓缓起身,深沉的眸子打量着秦赢,片刻后,他和蔼一笑,“你就是我的小侄儿吧?”
“来来来,别叫镇北王叫大伯。”
秦赢淡淡一笑,“大伯。”
秦慈显得很高兴,“大伯没什么送给你的,你有什么心愿,可以告诉大伯,只要能办到,一定不推辞。”
这份礼可够大了。
镇北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的一句话,分量可比山还重。
秦赢也不矫情,说道:“侄儿多谢大伯。”
“来来,坐下喝酒。”
秦慈拉着他坐下,虽然是第一次见面。
但他对秦赢却非常的热情。
秦赢落座后,便跟着二人痛饮。
眼睛却在小心观察着秦慈。
这位皇大伯,跟他父皇之间的感情貌似并不是逢场作戏,而是真有兄弟情。
这倒怪了。
朝廷派他去北境坚守二十年,寒霜冷雪的生活可不是好受的,他就没有一点怨言?
不过今日毕竟是家宴。
二位都没有谈及政事。
秦赢当然不会傻到去破坏氛围。
他也只管吃喝。
期间镇北王问了他许多江南的事。
秦赢也都细细道来。
当然,他一如既往地隐瞒了自己和魏芷嫣之间发生的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汉帝已喝得醉醺醺。
秦慈将他扶了起来,交给太监总管曹公公带回养心殿,出门前,他还特地吩咐,“我这次带回来不少北境特产,千年的雪山参。”
“有补中益气,滋养强身之效,吩咐御膳房,每日给陛下熬煮,分量不可太大,多喝一段时间,对身体有好处。”
曹公公连忙记下,扶着汉帝回了养心殿。
镇北王送行出院外。
秦赢也走了出来。
望着镇北王站在雪中,他没有说话,默默与其并肩而立。
“秦赢,你对皇位有什么看法?”
镇北王突然的问话,让秦赢一怔。
同时,也警惕几分。
我就知道,大伯你回来目的不简单。
父皇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说句难听的话,不知道哪天就驾崩了。
而现在,却连太子都没立。
这可是极大的不合祖宗规矩。
旧帝若离去,新帝何在?
镇北王回来,估计是监督皇位的。
要是再往坏一点说,他就是冲着皇位来的。
秦赢不了解他,对他的警惕和好感都参半。
“皇位,不是我该议论的。”
秦赢说了一句官腔。
镇北王瞥了他一眼,道:“这又没外人。”
“说说吧,你觉得这么多位皇子,谁才能称帝?”
秦赢心神微凛,怎么这大伯说的话句句都想是挖坑啊,汉帝都还没驾鹤西去,你让我怎么说?
镇北王接下来一句话,更让秦赢惊讶。
“我觉得,你可以!”
“我回来,就是盯着门阀的人。”
“秦家的江山,不能给外姓。”
“只要本王活着一天,这大汉的江山就必须姓秦!”
这话一出,有种霸气扑面而来。
他在一天,大汉江山就姓秦。
秦赢试探着道:“新帝当然是在皇子中选出,那不也姓秦吗?”
镇北王秦慈瞪了他一眼,笑骂道:“臭小子,试探本王是吧?你真这么觉得?那些皇子当了汉帝,大汉江山还姓秦吗?”
说到这里,他眸子忽然暗淡,“便是如今,都已经有一半不姓秦了……”
门阀推上位的帝王。
他姓什么?
江山姓什么?
这不还是由门阀来决定的么!
当年秦穆接受了门阀的助力,他如愿以偿当上了汉帝,并且江山一坐就是几十年。
可是这朝廷,真的是他全部说了算吗?
“如果你想当太子,我会帮你。”
秦慈突然沉声道。
这倒是让秦赢吓了一跳。
你我初次见面,虽说是亲人,可并未相处太深,何至于这般助我?
“代价是什么?”秦赢凝声询问。
他不是三岁小孩,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
秦慈道:“没有代价!”
“我帮你,那是因为你是唯一一个不受门阀掌控,并且还想铲除门阀的人。”
“在我心里,你才是真正的秦家子孙。”
“至于那些人,只要他们接受了门阀的帮助,就是门阀的人,与我而言不过是同姓之人罢了。”
镇北王口中的“那些人”指的就是秦赢的几位皇兄,他们无一例外,都有门阀的背景。
无论哪个当了新的汉帝。
都只是在历史循环罢了。
见秦赢沉默。
这位镇北王又开口道:“你不信我?”
“我千里迢迢回来,可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我帮你,是因为你很像我!”
“信与不信,你自己判断,想通了就来找我,这段时间,我会一直住在明心阁。”
“你走吧,我累了要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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