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尽头是一片空地,背靠大山,前面是缓坡,两侧是高大的树木。空地内侧有三间茅屋,虽是瞧来破旧,却也显得别致。茅屋之间用鹅卵石铺就,呈八卦状。
阿水和唐天娇跃上石阶,便看见茅屋之间两人相对而立,一个仙风道骨,正是武当无尘道长,另一个一身绿色衣衫,年纪在五十上下,倒也长得颇为斯文。二人的双掌相交,各自的头顶冒着雾气。
阿水吃了一惊,二人这是以内力相拼,且到了关键时刻,心中闪电般一想,闪身挡在石阶上,喝道:“不许上来。”
高手内力相拼,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若是有外人干扰,必定是内力倒吐,心脏震碎而亡。无烟居士若看出了便宜,一招便可将无尘和那绿衣人杀了。
无烟居士知上面定是有事,袖袍一挥,将阿水摔了出去,身子一提,便似大鹏落在茅屋之前。
唐天娇也知不可有人打扰,手腕一翻,自拐杖内抽出一柄极为窄的长剑,“刷”一声往无烟居士刺去。
无烟居士已看清了场中状况,右手一探,竟避过唐天娇的长剑,将唐天娇的手腕抓住,“当”一声,剑便落在地上。
唐天娇的武艺远不止如此,但无烟居士这一抓却是他武功精华所在,任何高手的兵刃都可被他夺去。他顺手封了唐天娇穴道,阴测测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江贤弟。”
阿水被无烟袖袍一拂,牵动体内真气流窜加剧,全身疼得难以忍受。但那相斗的二人于自己皆是有恩,不可被无烟居士伤害。当下强忍疼痛,就地一滚,将唐天娇的剑抓在手里,侧身往无烟居士刺去。
他的内力虽是使不出来,但只用剑招不用内力,却一时尚可。无烟见这一剑来势甚奇,自己生平从所未见,不由得一惊,身子往后疾跃,随手抓住一根树枝,往阿水刺来。
阿水的剑术登峰造极,且是左手剑法,无烟居士自是没有见过。他一生对武学痴迷,见阿水的剑法居然恁地了得,便起了挑战之意,不使一丝内力,光以生平所学剑法与阿水拆解。
阿水初时担心无烟居士的内力了得,但后见他根本不用内力,只比剑招,胆子一壮,将少年时在青城群山之间与唐天香一道学的左手剑法使将出来。那套剑法本已忘了八成,但他后来学了其他的剑法,便又回头去想,一半靠记忆,一半靠自创,倒是懂得了另一套左手剑法。
他以前和人过招极少使剑,在云南蝴蝶泉边与烟雨一战,也并未使出全部的剑术。此刻与无烟居士对招,那可丝毫不敢大意,一招一式尽是狠辣招数。
他横剑一挑,剑锋往无烟居士疾扫而去。
使剑本在挑、刺二字。从未有人用剑似用刀般横扫。但阿水所用左手剑法便是有此一招。无烟大呼一声“好”,身子一矮,树枝连使三招,方拆解了阿水的这一招。
他已是在招数上输了两招,更是穷思对策,手上拿了树枝,却比剑更加锋利。
二人一剑一枝,倏忽间已是数十招,对彼此的剑法钦佩不已。无烟居士好几次知道自己若是树枝上带一丝内力,阿水便不得不认输。但体内自有一股少年人好胜之气,故意不用内力。这虽是给了阿水一个极大的便宜,但他体内真气流窜,每举手投足间都疼痛不已。不多时的功夫,额头上已是满布汗水。
忽听“砰”的一声,无尘道长和那绿衣人收了掌,各自倒退两步,盘膝而坐,运气疗伤。
阿水知此时更是打搅不得,强忍剧痛,长剑使得更快。
俗话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但他内力不济,再快也难以比上无烟。
又是十余招,阿水忽的将剑扔了,叫道:“不打了不打了。”他实是已筋疲力尽,一跤摔倒,嘿嘿喘气,以衣袖擦汗。
无烟居士见他面色愈加苍白,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但随即又想,此人的剑法如此了得,日后必定是个强劲的对手,当下冷哼一声,却也不舍得杀了他。回转身来,将树枝扔了,冷笑道:“江贤弟,多年不见了。”
那绿衣人缓缓睁开眼睛,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无烟知道对方正在恢复内力的当可,不可开头说话,不然真气走露,功亏一篑。但他偏偏引得对方说话,道:“你不是一直要追杀我么?现在见了我,为何还不动手?”他冷笑数声,道:“你那兄弟殴蛮子的尸体已经成一堆白骨了吧?你忘了他是怎么死的了?”
无烟居士面色一凝,道:“他是死在我的手里。我一掌震碎了他的心脉,连遗言都不能留下就死了。”
绿衣人忽的身体一颤,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怒道:“你这恶魔••••••”他话未说完,又吐出一口血来,身子便倒在地上,连盘膝而坐也是不能了。
但他索性豁出性命不要了,连声大骂:“我们当年可是并肩杀敌的朋友,你却狼心狗肺,杀了我身边好多好兄弟。你还敢见我?是不是将我也要杀了?你且动手试试,到了阴曹地府,我必定不会放过你。我们一众兄弟在下面等着你。”
无烟居士冷哼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绿衣人哈哈大笑,笑声却带有嘶哑,道:“你杀我试试。你杀了我,你也难以下山。你何时见我一人离开天山的?”
无烟居士一惊,道:“还有谁?”
绿衣人冷笑道:“你说还有谁。得知你不再做缩头乌龟了,你以前的朋友全都下山,他们要问问你,为什么要出卖我们,为什么将我们十三兄弟害得只剩四个。”
无烟居士惊道:“当真?”
但他随即冷笑道:“休要诓我,青尘子那臭道士哪里肯离开天山。言血魂就算到了,我未必就怕他。毛文龙远在辽东,自称是为了大明百姓,放着好好的杀手不做,偏去抗金。抗什么金啊,我在辽东过得挺好,也不见金人对百姓不好。倒是你们的大明皇帝,荒淫无道,早该废了。”
绿衣人骂道:“我们兄弟做什么事,与你何干?”
无烟居士趁着绿衣人说话之际,已将周围形势看清楚,虽然树木掩映,却绝无半个多余的人影,知道绿衣人是在骗他,哈哈笑道:“你们做什么当然与我无关,因为你即将就死了。你一死,那臭道士和吸血鬼更是没什么大的用处了。”
他缓步上前,全身关节“格格”作响。
绿衣人闭上双眼,知道已然无望。
却忽听“刷”的一声,长剑破空,睁眼看时,阿水手持长剑,与无烟居士斗在一处。他长叹一声,道:“阿水,你放手吧,不是他的对手。”
无烟居士哈哈一笑,手掌一翻,一股掌力便打了出去,阿水横剑一挡,却哪里挡得住,身子往后摔出,破了窗户,落入一间茅草屋中,便没了声音。
无烟居士仰天大笑,道:“这时候老夫倒舍不得杀你了。唉,江老弟,咱们什么时候认识的?老夫年纪大,倒是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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