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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自作孽不可活


白日里光风霁月的世子爷,一袭黑衣,发如墨玉。
棱角分明的脸在昏暗之中若隐若现,凛冽眉骨,至清冷下颌分割出一道弧线。
月色之下,一半隐于暗中,一半映着微光。
明月皎皎,马踏飞燕,徐望月看着裴长意出了府,轻轻垂下眼睑,再抬起时,眼里闪过一抹微妙的神色。
他一个人出府,甚至没有带上裴钰。
徐望月小心翼翼爬到马车上,取下药包,一路抱着回到院子里。
红玉正在梅树下等着她,桌案上温着一壶清酒,摆放着两小碟点心。
今日宫里头发生的事,已然是传了回来,红玉知道大姑娘犯了错,禁足两月。
这两个月的时间,徐瑶夜不能再找徐望月的麻烦,红玉心中欢喜。
看到自家二姑娘回来,红玉眨动着一双清澈的杏眸望着她,眼里闪烁着好奇与喜悦,“二姑娘,去拿了什么?”
徐望月在小藤椅上放松坐下,放下药包,顺手捻起一块红枣糕,眼神淡淡瞟了一眼温热的酒。
“今日容妃娘娘请了太医为我们诊脉,还配了些药给我们调理身子。”
“我看这药,一日要喝上三顿。”徐望月想到中药清苦,眉头忍不住蹙起。
连自己身子有什么问题都不知道,却要一日吃三顿药。
想不到和宫中贵人相处,还要吃这样的苦头。
“今日你准备的这酒,我也喝不了,服药得忌口。”徐望月抿了抿唇,眼神里流露出几分难以言说的情绪。
红玉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浅笑,“太医配的药,那一定对二姑娘的身子有极大的好处,一定要认真喝。”
她动作麻利将酒收起,又将桌上的绿豆糕也收了起来,“绿豆寒凉,二姑娘先别吃了。”
徐望月一愣,正要去拿绿豆糕的手指顿在半空中,忍不住苦笑。
红玉拿起药包,一一分在眼前,嘴里轻声念叨着,“这是明日一早,明日午时,明日……”
她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微微转头看向徐望月,“二姑娘,容妃娘娘为何要请太医为你们诊脉?”
徐望月今日赴宴,因为长姐的事,根本也没敢吃什么,饿得不行,已是吃了第三块红枣糕。
她嘴里囫囵吞着,含含糊糊说道,“容妃娘娘想要拉拢世子爷,所以对我们侯府去的女眷,刻意亲近了些。”
红玉点头,突然凑到徐望月面前,愣愣地看着她。
她的双眸清澈如水,不含一丝杂质,充满了稚童般的天真与无邪。
“这位容妃娘娘人真好,讨好世子爷,连二姑娘都不曾落下。”
徐望月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调整过来,若无其事,继续往嘴里塞着红枣糕。
她知道红玉为什么会这般说,从前她们在徐府,拜高踩低的人见得太多。
徐二姑娘,说起来也不比侯府丫鬟来得矜贵。
容妃娘娘今日,确实极为恩典。
不过徐望月不会胡思乱想,这样的恩赐是看在裴长意的面上,看在长姐的面上,唯独不会是为了她。
天色愈发暗了下来,汴京城被墨色一般浓黑笼罩。
唯有月白如雪,寂寂冷辉洒满青石长街。
马背上清风朗月的男人,宛如一阵旋风掠过,呼啸着疾驰而去。
裴长意身姿挺拔,一身黑衣,周身有股掩不住的肃杀之气。
他在一处低调的宅院门口停下,立刻便有小厮上前替他牵了马。
庄穆的府邸静静地矗立在月色之中,门楣前悬挂的灯笼散发着莹莹的光。
朱红兽头正门紧闭,随着裴长意的脚步,门缓缓而开。
裴长意熟门熟路,到了一间屋子门口,刚抬手还未扣门,就听里头沉冷低磁的声音一字一顿缓慢响起,“裴卿,进来吧。”
这是一间书房,空荡荡的墙上只挂了字画,莹莹烛火之中,瞧不真切。
桌案上摆了一副棋盘,一盘未解的棋局。
屏风后,男人坐得挺直,身如青松,一动不动。隐隐的,房中有一丝好闻的雪松香,凛冽清冷。
裴长意刚走进去,就见齐太医伏跪在地上。
齐太医声音哑哑的,似是有些害怕,“今日微臣的确……”
他的话还未说完,屏风后的男人幽幽开口打断了他,声音冷冷淡淡,“容妃娘娘的命令你岂敢违抗,此事不能怪你。”
“即是娘娘有话让你带给裴大人,你便说吧。”
裴长意低头看了齐太医一眼,略略一点头。
齐太医仍是伏跪在地上,只微微抬了些头,小心翼翼说道,“容妃娘娘说,只需要微臣转达一句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以裴大人聪慧,定是能听懂了。”
屏风后的那人,手指不轻不重地敲着书册,开口便让齐太医退下了。
凝思几瞬,裴长意指腹微动。
今日宝华楼一事,裴长意相信徐瑶夜是无辜的。
正因为她心思歹毒,所以她做事周全,定不会进宫时,手上还沾染着药粉。
小太监一次一次来报信,裴长意心中推测过好几个人选。
最终他最怀疑的,便是齐太医的幕后主子容妃。
齐太医给徐望月搭脉,知道她所中何毒,他贵为太医院院首,想来调出药粉并不为难他。
裴长意敛了神色,俯身缓缓道,“今日多谢容妃娘娘。”
屏风后传来男人的声音,又低又沉,隐隐带了一丝笑意,“容妃娘娘有心,也要裴卿你足够聪明,才能接到这顺水人情。”
他话音一转,“只是没想到裴卿你如此心狠,这一番顺水推舟,是一点不顾及夫妻情分?”
裴长意掀起眼睑,不带温度的眸光从桌案上的棋盘扫过,薄唇微动,嗓音清哑,“自作孽不可活。”
若非她将事情做得这般绝,也不至于连条后路也没给自己留。
夫妻情分?
纵然他们之间曾有过那一星半点的少时情分,也让徐瑶夜自己一点一点磨没了。
若不是她这么心狠,又这么着急想要徐望月的命,裴长意也并非这么容不下她。
若她还是年少时的徐瑶夜,休妻之后,若是徐府容不下她,侯府也不多一张嘴吃饭。
可惜,她的心狠手辣,令人胆寒。
这样的人,他绝不会留在徐望月身边。
容妃这句话说得很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若非她徐瑶夜先想害人,又如何会被人所害?
裴长意从书房走出来,在廊下遇到刚从房中走出来的齐太医,两人互相颔首示意。
都要出府,便一同在廊下走着。
裴长意不动声色地屈起手指,顿了顿,轻轻摩擦了几下指腹,开口问道,“齐太医,你今日所开的药,会不会对胎儿有影响?”
齐太医微微俯身,挑眉说道,“今日我开的药,自然是不会对世子妃腹中胎儿有所影响,不过她腹中的那个胎儿……”
“我指的不是她。”裴长意敛了神色,微微挑眉,缓缓说道。
“不是世子妃?”齐太医心口一颤,也不可能是老侯府的老夫人,那是指……
徐家的二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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