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细雨看到长孙无极在马车里朝着自己招了招手的时候,她产生了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上一次长孙无极的马车停在她面前,带她一起出去游玩已经是很多年前。
那时的长孙无极自然很忙,很多时候甚至不在长安,但一年之中总会抽出些时间带她出去游玩。
但等到她大了一些之后,长孙无极就极少和她一辆马车出去游玩了。
身在长孙门阀,但却并不喜欢接触长安光鲜亮丽背后的阴暗面,不喜欢许多人趋之若鹜的权谋,既然她很讨厌进入这种世界,长孙无极就也由着她。
长孙无极思索过这个问题,在自己离开世间之后,除了长孙细雨之外,长孙门阀的所有嫡系,哪怕在某天遭受清算,也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和大唐帝国的诸多势力阴狠的斗了这么多年,这些人哪一个双手不是沾满了血腥。
但长孙细雨却是无辜的。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卷入过这些纷争。
尤其前不久的那一天,他终于读懂了她的心意。
似乎不想进入任何人的世界的长孙细雨原来只是想学着她曾经在乎的人做些事情。
她并不是不想进入任何人的世界,而是想进入那几个人的世界,但那几个人已经不在世上。
看着长孙细雨走过来,坐到自己身边的时候,长孙无极眼中的些许感慨变成了些许满足,他看着长孙细雨,微笑着问道,“你上次去曲江看了郭北溪的弟子与沧浪剑宗的比剑,你觉得那少年如何?”
长孙细雨认真答道:“痞赖了些,不太正经,其余都还可以。”
长孙无极笑了笑,道:“他今早给我传了封密笺,想让我参与某件事情,我想带你一起去看看。”
当见过很多厉害的事情,而且自身修为又足够高,甚至这长安都没有什么她可以关心的事情时,长孙细雨平时脸上的情绪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所以听到长孙无极的这句话,她也只是微微蹙起了眉头,问道,“你和他之前就已经相熟?”
“没有。”长孙无极摇了摇头,道:“而且我总觉得之前他对我们还多少有些敌意,所以他这直接给我写封密笺,让我参与某件大事,说实话我都愣了一会,我这一辈子见过各式各样的人也算多了,让我觉得非常厉害的人物也见了不少,但这种路数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长孙细雨原本就有些好奇,听着便忍不住问道,“他给你的密笺上说什么?”
长孙无极笑道,“他说他要杀崔老怪,问我要不要一起。”
长孙细雨瞬间又蹙眉,道:“这可有些儿戏。”
“这就是这少年最有意思的地方。”长孙无极想想就忍不住笑,但随即又感慨起来。
或许只有像他和皇帝这种人物,才知道这少年的运筹帷幄有多可怕。
他看着长孙细雨,很认真道,“你看看这少年做的很多事情都像是儿戏,但儿戏的事情却偏偏能够做得水到渠成,这便只能说明他对局势的判断实在把握得准。你想想,这城里能阻止他杀崔老怪的,应该只剩下李氏和我,李氏肯定在昨晚上就已经让他揣摩出了态度,那他这问我一下,若是我不想让他这么做,反过头去提醒崔老怪,那他肯定就会从长计议,但我不反对他杀崔老怪,那他做这件事就没了什么顾忌。”
长孙细雨懒得去想这里面的勾心斗角,但这个时候长孙无极却又说了一句,道,“我就表现了一个我可以看热闹的意思,然后他就直接告诉我现在就可以去看热闹了。”
长孙细雨微微一怔,“他现在就要动手,你是带我去看他杀崔老怪?”
长孙无极转过头,平静的看着她,缓缓说道,“其实一个人甭管多厉害,要在长安这种地方,做事情可以做得这么水到渠成,这就不只是他一个人的意志,而是很多人的意志。”
长孙细雨道:“你说这些,和这件事有关系么?”
“算有吧,但更多可能和你有关系,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长孙无极慢慢说道,“这座城里汇聚着天下的气运,街巷里飘荡着的都是这座城里真正厉害人物的意志,李氏的、玄庆法师的、王夜狐的、堕落观那些人的、白云观的、宗圣宫的、还有你在意的那些人的…这城里发生的任何大事,任何一个人的强势崛起,要越过这些意志是不可能的,怎么说呢,只有很多人的意志本身就在促成他的崛起,才会让他做很多事情都游刃有余,都水到渠成。”
长孙细雨眉头再次蹙起,“但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虽然他是郭北溪的弟子,但我认识郭北溪的时候,没这个人。”
“你思索事情简单,倒也省了不少烦心事。”长孙无极笑笑,道:“我想带你去看看,是想让他认识你这个人,今后他考虑长安的事情时,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人在长安,我觉得对你是有好处的。”
长孙细雨突然沉默了下来。
有好处?
是因为我是郭北溪的旧识?
只是平日里,长孙家在意这样的好处么?
她明白了什么,转头看向依旧微笑着的长孙无极,有些艰难的问道,“大概还有多久?”
寻常人可能以为她在问这辆马车到达顾留白围杀崔老怪的地点还有多久,但此时的长孙无极却很清楚她问的是什么。
他认真的说道,“可能两个月,最多三个月。”
说完这句,他觉得长孙细雨会很难过,方才有那么一刹那,他就觉得长孙细雨快和小时候一样哭鼻子了,但这个时候他转头看着长孙细雨,却发现长孙细雨一脸清冷,好像听到了不相干的人快要离世的消息。
他便有些发愣,“你不难过么?”
长孙细雨沉默了一会,道:“生老病死无法避免,像你这样的人都感觉自己要离开,那谁也没有办法阻止。我只是知道,一个人若是牵挂越多,离开这世间的时候就越是不舍,就没有那么开心。我不想为你难过,也不想你太过牵挂。”
“你这话说得好像巴不得我马上开开心心归西似的。”长孙无极吐槽了一句,但长孙细雨的意思,他明白得很。
只是她这性子,天底下到底有多少人能够欣赏?
无论是耶律月理所说的气运,还是长孙无极所说的意志,似乎对于寻常人而言都是和命运一样可以听见字眼却压根触碰不到也无法描绘的玄之又玄的东西。
但修行高到一定境界,别说对于自身生机的变化有清晰的认知,便是冥冥之中的那种祸福,在影响自己生死的时候,便都会有着一定的感应。
崔舒眉那日拜会崔老怪的院子里,白天也起了一股浓雾,这浓雾扭动了几下,化成了一道人形,接着对着院子里一名崔氏嫡系吩咐道,“今日心神不宁,想是那顾十五要杀我,若是我今日遭遇不测,书房之中有我的遗训。”
“什么?”院子里这名崔氏嫡系也已是至少六十多岁的年纪,此时听到崔老怪如此说话,顿时震骇得不能自已。
……
平康坊的花萼楼乃是长安寻花问柳好去处。
酒楼的一个包房之中,虽是白昼,却关闭着门窗,点着会散发着香气的蜡烛。
一个虬髯大汉左拥右抱还不算,身上还坐了一名女子。
这三个女子都是穿着裴云蕖说过的那种薄纱,香艳得要命,不过这虬髯大汉似是已经在完事后的休憩时间,只是吃着三个女子轮流喂到嘴里的吃食。
正在此时,楼里却是传出了数声惊呼。
旋即他这房门响起咄咄的敲门声。
这虬髯大汉突然叹了口气,起来穿了一件黑色底子,银丝绣着繁花的袍子,然后又在三个女子的翘臀上各拍了一记,将身上的钱袋子往三个女子中间一丢,道:“好日子到头了,今天过后,你们恐怕是见不到我了。”
这三个女子一愣,还未来得及说话,这虬髯大汉却已经大笑出门去。
他开门的一瞬间,这三个女子都是好奇的瞪大了眼睛,只见站在门外等着的居然不是人,而是一只青色的鹿。
这鹿明显不是俗物,它在前面带路,脚下竟是生出团团白雾,仿佛一朵朵祥云。
……
李得意和顾留白坐一辆车,后面紧跟着的就是耶律月理的马车。
马车行进之间,李得意出声问道,“那群打铁花的人派人去对付了没?””
这趟和顾留白做生意,他是来捡便宜的,不是来拼命的,有些事情,他生怕顾留白想不周全之后就变得麻烦起来。
元宵节那天晚上,那批在通天树上打铁花的修行者,很显然能够通过这种手段来增强崔老怪的神通威力。
顾留白点了点头,道:“怀贞公主亲自带着人去照看那群人了,他们没法插手。杀就不用杀了,那些人也不是崔氏的死士,最多是拿钱办事。”
李得意眼眸里有些不可思议的神色,“你用李氏的人帮你办事?”
“这种小事让怀贞公主帮忙无伤大雅。”顾留白笑了笑,道:“而且大唐的修行者都是大唐的宝贵财产,避免他们去送死,本身就是李氏的人该做的。”
李得意微讽的笑笑,“杀八品就不算损耗大唐的宝贵财产?”
顾留白很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道:“至少就目前而言,少几个八品似乎也是李氏乐意见到的。”
然后他笑了笑,道:“要不我吃了熊心豹子胆,没事就杀两个八品?”
李得意没回他这句话,他从车窗往外看了一会,道:“崔老怪在静王府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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