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喇嘛觉得周驴儿是长生天特殊眷顾的存在。
但其实是那些东西没有周驴儿自幼所见所闻的惊悚。
玩蛇还要先拔毒牙避免被咬呢。
那些死人骨头又不会咬人。
陈屠因为顾留白的反应而很无语。
他好意一会才缓过来,“邹家四房和吴管事的人都招了,邹家四房的人对当年的事情不清楚,这次他们只是听从邹家七房的命令行事,邹家七房为什么一定要周驴儿死不清楚,反正按照他们原先的设计,回去之后就说周驴儿是个假货。”
顾留白点了点头,示意陈屠继续。
陈屠接着道:“吴管事的口供有点意思,他说当年出事之前,有几个天竺僧人在邹府附近出现过,不久前他在幽州城里又见到了两个天竺僧人,那个被贺火罗打死的黑蛟剑主也不是他们找的,他怀疑是和那两个天竺僧人有关系。”
“怀疑?”顾留白笑了,“你这词用的好。”
“这不是我手段不行,是他自己也不确定。”陈屠耐心解释道:“吴管事被卷进这件事倒不是邹家七房的指使,而和当年周驴儿被送出关的事有关。”
“当年他在邹家还是个小角色的时候,有人给了他不少银子,就问了他一些似乎无关紧要的问题。”
陈屠见顾留白听得认真,心里倒是有些得意,说得越发细致,“那人问了邹老夫人给周驴儿取什么名,还有路过的高僧在邹府停留的一段时间里做了些什么,说过什么话没有,诸如此类的小事。结果之后周驴儿送出关外,那列车队就出了问题,吴管事就怀疑自己被牵扯进去了。这次他家中孙子突然病重,突然又来了个游方郎中,一贴药就给治好了。那个郎中和他说,若是想他孙子今后好好的活着,那便让他这次出来配合邹蓑衣,好好办事。他怀疑这个郎中也和天竺僧人有关系。”
顾留白蹙眉道:“怎么说?”
陈屠道:“他说那个郎中身上有些特别的香料味道,和天竺僧人身上的气味很像。无论是之前那些个在邹府周围出现过的天竺僧人,还是他这次恰巧在幽州城里见到的两个天竺僧人,身上都有那种特别的辛香气味。”
顾留白道:“他倒是不笨,就是太蠢。”
陈屠看了顾留白一眼,“你这什么话?”
“在邹家呆了这么久,都不清楚邹老夫人是什么样的人么?自己无意犯下的过错,原本有弥补的机会。”顾留白微讽道:“遇到这种事情,产生了这种怀疑,那老老实实禀报邹老夫人多好,非得错上加错,深陷泥潭。”
“那不是想着一了百了,这样最为干脆么,谁会想到遇到你这种妖人。”陈屠道:“邹家四房在邹家最没有地位可言,说白了老夫人若是一闭眼,邹家四房的那一点生意都要看邹家七房的脸色,而且他们也不愿意突然断了传承的大房突然又续上了。但周驴儿这样一个小孩子在邹家七房眼睛里恐怕不算什么正儿八经的对手,我顺便问了问邹家七房的情况,我觉得邹家七房也根本没有差使那黑蛟剑主的本事。”
“邹家七房也应该是被摆上棋盘的棋子。”
陈屠嘿嘿一笑,“到时候从那些天竺僧人身上着手,恐怕会比较快的揪出幕后的老鬼。”
“都要查,不只是邹家七房,除了老夫人,邹家其余所有人都要查。”顾留白平静的说道,“这些门阀用于掩盖真相的手段特别多,顺着一两条线索查出来的东西,未必是当年的真相。”
……
“这事情整得好像有点奇了怪了。”
陈屠慢慢开始觉得这味道有点不对了。
大唐的权贵门阀都是擎天巨柱,从来只有权贵门阀对付人,没人敢对付权贵门阀的,但顾留白的三言两语里,怎么好像充满了先挑点门阀子弟祭祭天的意思?
通关文牒很快送到了。
一行人继续朝着幽州进发。
陈屠的这种感觉越来越浓烈。
他们在阴山是专门猎杀那种十恶不赦的逃犯的。
通关文牒的珍贵程度他们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
它意味着全新的身份。
可以让人抛去所有过往,重新开始。
那些逃亡的大寇都是很有本事的人,然而他们之所以逃到阴山还逃不出去,就是因为他们怎么都获得不了全新的开始,得不到这种文书。
然而对于已经到手的珍贵文书,顾留白却一点都不满意。
华沧溟也只是百般保证,到幽州之前,邹家还会准备好另外一份万无一失的通关文牒。
幽州的华家不算顶级的门阀,甚至和陈郡谢氏都有着很大的差距,然而他们这样的门阀在大唐已经有了赐予别人新生的能力。
再想想谢氏的那个随随便便就倾覆了黑沙瓦的年轻人,顾留白这种面对权贵门阀都随意指使的态度,让陈屠真的很难想象。
思维和认知,会决定一个人在世间的位置。
顾留白很能理解陈屠的这种迷茫。
他所见的世界很小。
从一开始生存在这世上,他就活在门阀的阴影里。
就像胡老三,也只是觉得好管闲事就会死。
只是那些让他死的规矩,不过是那些权贵门阀手里的工具而已。
这些人所拥有的修为,所拥有的力量,明明不该是阴山草丛里的狼群。
他们这些人和门阀之间,只差一个顾留白。
只差一个不局限于他们认知的脑袋。
只要摆放在这世界合适的位置,他们便是陈屠脑子里的门阀。
很顶级的门阀。
……
当一个人展现了碾压级别的实力,据理力争的提醒也会变成赤裸裸的威胁。
顾留白温和的提醒过华沧溟之后,在通关文牒上翻了错误的华沧溟接下来的行事变得极其谨慎。
甚至连下一个宿营地都没有动用华家的力量,而是通过邹家的关系,进入了一名富商的牧场。
因为本身不属于冬季牧场,所以偌大的牧场空空荡荡的,一头牛羊都没有。
营地里的食物早已备好,入夜之后,当绝大多数人进入梦乡时,阴十娘出现在了顾留白的面前。
“带着那把刀,随我来。”
她带着顾留白进入了牧场深处,在一株很大的松树下停了下来。
顾留白一直四处看,没发现龙婆的踪迹。
“你想明白龙婆为什么给你这把刀了没?”阴十娘停下来之后,就看着顾留白问道。
顾留白认真道:“我猜龙婆是要让我用这把刀练习自己真气的控制,让我对自己的真气更加熟悉,拥有更深的理解。”
“你的理解大差不差。”
阴十娘说话一向爽利,她露出一些满意的神色,“你要明白,世间几乎所有的修行者都觉得自己特别了解自己的真气。自己一丝丝修炼出来的真气,难道自己还不了解?但事实上就和所有的男人觉得自己特别了解和熟悉自己的老婆一样,其实那只是你以为。可能好多人看着你,心里想着的都是你压根不了解你的老婆。”
顾留白忍不住咧嘴,“你这个比喻很精妙,就是我年纪还小,还没老婆,体会不到其中的精髓。”
阴十娘知道顾留白是懂了却装不懂,她只是接着道:“这世上所有修到了七品的修士,一万个里面,有九千几百个到死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修炼不出神通,晋升不了真正的八品,但其中至少有八成,是压根没想到问题出在自己对自己的真气根本了解不够深。”
顾留白点了点头,道:“我懂了,你意思是说就像大多数男人其实压根不了解自己的夫人,所以怎么都弄不出新招数。”
阴十娘大皱眉头,“你的比喻也很精妙,但你年纪还小,谁告诉你的这些。”
顾留白得意的哈哈大笑,道:“冥柏坡上那些来往的马队里面的汉子,整天说荤话,我听得可多了。”
但顾留白也没得意忘形,他马上又认真起来,“所以唯有对自己的真气了解极为透彻,极其熟悉,甚至不用去思量,身体和一切意识就自然知道流淌多少真气到某个地方最为合适,才能真正的进阶八品?”
阴十娘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道:“是这个道理,但绝大多数法门品阶本来不成,修炼出来的真气本身就开辟不出什么神通。”
真气法门本身就有高下之分,顾留白对于这点自然理解。
阴十娘接着问道:“梁风凝传给你的刀法是无妄绝斩?”
顾留白认真道:“不错”。
阴十娘接着道:“不要用他的刀法,你用顾北溪的剑法,用这柄刀施展一下给我看看。”
顾留白知道这应该算是阴十娘正式教导自己的第一课了。
他也没什么废话,身影一动,直接对着阴十娘就使出了一招“连山喷雪”。
这是沧浪剑法之中很厉害的一招,即便是用柴刀,他也使出了这一招剑法的神韵。
巨浪如山涌起,浪花如山间飞雪狂喷。
阴十娘伸手往前一按,整个人往后飞起。
顾留白也随即停了下来。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一击肯定对阴十娘造不成任何的威胁。
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在手里握着的柴刀上,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
阴十娘也似乎在思索,沉默了数个呼吸之后,她开口说道:“梁风凝的刀法,是给你打好底子。”
“打好底子?”
顾留白的面色迅速变得有些古怪。
怎么好像什么东西到了阴十娘这,都是打好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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