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裴衍进门的空档,暮云从官署后门偷偷溜走了。待裴衍问起时陈平都很是意外,她急匆匆地回到云记换下衣服,卸掉那一脸可笑的妆容收拾齐整了才出来,在邸舍院子里见小环和附近的两个小丫头们也不知在玩什么,三人围在一起有拍手掌的,有说去拿吃的。
她蹑着脚步上前去看,厚制的鹿皮靴踩在干燥的雪地里沙沙作响,还是惊动了三人。小环转过身来朝她“嘘”了一声,暮云顺着目光往院子旁的那棵青松上趴着一个头部和背部呈亮红色的小动物,小家伙圆滚滚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她们四人。
松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暮云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转头对小环道,“这.......从哪来的?”
小环憋着嘴苦恼道,“堂姊不知,早上范先生才从西市胡人那买来的,这小家伙机灵自己撬了笼子跑到树上去了,这会子不肯下来呢。”
“它吃什么的?我回家拿好吃的去。”旁边一个和小环同龄的小丫头歪着头道。
“不成不成,我找张叔取网兜来,前些日子我见他拿网兜兜鸟,一定没问题。”站着旁边的那个胖胖的小丫头道。
小松鼠很是谨慎,似乎听懂了她们要用网兜来抓自己,又往树高处爬去。小环几个看着都极坏了。
暮云在一旁看着觉得好笑,她进屋拿了些干果来摆在树下,然后让她们都找地方躲起来。四人躲在不同的地方看着,果然那只松鼠闻到了干果的香气,蹑手蹑脚地从树上下来了。它竖着两只机灵的长耳用鼻子嗅了嗅雪地上的干果,忍不住捧着干果吃了起来。
她脱了鹿皮靴慢慢从背后靠近,趁那小家伙不备一把把它抓住,“快,取笼子来。”
小家伙激动地在暮云怀里挣扎,小环飞快从屋内取了笼子来,两人一顿操作才把松鼠关进笼子里。
这时小环三人对着她拍手称赞起来。
“你们去拿些干果来喂它,它受了惊吓你们小点声别吓着它。”暮云让小环她们提着笼子进屋去,她转身去找她那靴子,这会子脚底冰凉她踩在雪地里像被针扎一样。
“呵,方才打雪仗了不成?还脱了鞋袜也不知道冷么?”裴衍不知何时进来了,手上还提着她那双鹿皮靴子。
他皱着眉头见暮云光脚怏怏地站在雪地里。听见了他的话还捏着袖口,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
暮云垂着眼,没敢直视他。心道他怎么来了,不会是发现了她去刑狱牢里见沙末汗了吧?
“怎么了?”裴衍还提着她的靴子,靠近她时见她还低着头看自己的脚。
暮云紧张地心砰砰直跳,她回过神来拿过那双鹿皮靴子蹲下就要穿上。
只见此时裴衍也蹲了下来,手摁住她的动作,反而平静地道:“袜子都湿了,你这会子穿上会着凉的,你今日怎魂不守舍的?”
“方才脱了鞋袜捕松鼠来着,你....你怎来了?”她抬起眸子和裴衍对视,目光有些闪躲。
“这话该我问你,说来找人,自己倒溜了。”裴衍摇头苦笑道。
他说的是她方才偷偷从官署后门溜走的事。生怕裴衍是兴师问罪来的。
暮云呼吸窒了下,“我才想起家里有事,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就走了。”
他叹了一口气,不顾她的惊呼将她抱起走进屋内,待进了室内才把她放下。小环三人本在屋内逗松鼠见这阵仗都惊呆了。
裴衍没在意三个小丫头的目光,朝她们轻快地笑道:“去打盆热水来。”
小环很快会意急忙嬉笑着下去打水,三个小丫头叽叽喳喳地不顾他们就在跟前说起悄悄话来。
小环很快就捧着盆热水来,暮云看着裴衍折起袖子地动作脸色一变,难不成要当着大家的面给她洗脚不成?
她难为情,自己把脚放进盆里。一放进去就后悔了差点叫出声来,这水太烫但这会子提起脚的话就更尴尬了,裴衍端着手好笑地看着她。
暮云勉强忍着,让小环和小丫头去隔壁房间玩去,见裴衍还杵在那不动,她咬牙道:“你也出去。”
“水不烫么?”裴衍看出了她的窘态,挑着眉头故意问道。
废话,不烫才怪。她心里暗道。
“不烫。”暮云继续咬牙道,她指甲抠着椅子把手咯咯作响,事实上脚被热水烫着有些火辣辣地疼,她快忍不住了。
“真的?你今日晚膳要吃红烧蹄膀?”裴衍道。
“............”
她终于还是没忍住,把双脚从热水盆里抬了起来,脸上也因为方才的水温变得充血红扑扑地,暮云又恼又羞地瞪了裴衍一眼,喘着粗气正要酝酿情绪。
裴衍没好气地回瞪,从袖子里拿出烫伤的膏药顿时哭笑不得,方才出门时才让随从取来的,见她手上没事心中稍安又感到疑惑,没想到最后还是派上用场了。
他絮絮叨叨地数落道:“你往日里的谨慎聪明哪去了?自讨苦吃可不像你的作风。”
暮云也觉得自己反常,父亲曾言她是个情绪都写在脸上的人根本骗不了人。但父亲的话终究不对,事实上她撒谎的本事还是有的。
“你头疾可好了?”话刚出口,她都觉得自己这样一问没来由的,紧张地咬住了下唇。
裴衍刚拉过一个椅子坐下不顾她的挣扎拿起她一只脚,挖了一勺烫伤膏在手上就要给她抹上,听见她这么问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她,两人就这样对视了片刻,裴衍低头然后把烫伤膏涂抹在她脚背上。他的指尖轻柔地揉匀膏药,清苦辛冽的药香扑鼻而来,然后复阖上药罐的盖子。
事实上,他的头痛已不再发作了,裴衍原本以为是他不再服用拂忧草的缘故。听见暮云这么问心中顿时起疑。
“已无大碍。”裴衍轻轻摇头道。
暮云松了一口气,她很难把将沙末汗关在牢里折磨的一个看不透的危险人物和面前这个温润如玉的裴衍联系在一起,她对沙末汗抓着自己的手时看到的他缺了半截食指血肉模糊的景象仍是触目惊心,尤其是沙末汗隐在破烂衣服下被鞭打过的皮肉。
她别过脸去想,不,裴衍兴许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兴许沙末汗做了什么坏事裴衍是依法行事。
“在想什么?”裴衍先打破了沉默。
暮云回过神来,她故意轻松地笑着说道:“也没什么,就是下个月就要和姑母小环一起去江南了有些不舍,那件事可还顺利?”
她虽是个挂职的司衣但终究是个皇差,突然失踪无异于违抗圣命。她必须得让皇帝撤销她司衣一职恢复她原本的自由身份。裴衍听说后将此事应下,此事并不难办他找了个由头皇帝便答应了。裴衍了结此事正欲回去时,在门上听见简充仪和皇帝在乾坤殿内的对话,似乎有意将暮云指给五皇子李潼。
裴衍当时听见这话浑身血液顿时上涌,几乎快忍不住要冲进去质问了起来。他先前自负认为暮云的身份只是一个寻常的平民女子,就算是李愔也不过是涂个新鲜断不会真的要纳她。至于李潼他就更没放在心上了,这才对他们往日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想到到头来机关算尽,没把他心爱之人算进去。
“暮云,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即可,我答应你一定会让你平静安然无恙地离开京都。”裴衍伸手想碰一碰她的脸庞,却发现自己的手指有些颤抖。
他不得不重新制定计划设计让她假死,只要她照着自己说的做。赐婚这件事不会降临到她头上。
“怎么了?皇上不答应?”暮云抓住裴衍的手,她感觉到裴衍手心冒起了汗不由地心抽了起来。
裴衍楞在那,久久才扯出一抹笑,“皇帝已经应下,你现在已不是司衣了。”
议婚这件事还是先别告诉她,以她性子估计会立马跳起来。裴衍心道。
他没继续久留,陪她说了好一会子的话才回了官署。
陈平得了宣召,疾步过来见裴衍。在来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了说辞,又和狱卒对好了口供这件事不会败露到他和沈姑娘头上。
“你收拾收拾启程去一趟南平,到南平典当行找到一位姓孙的老者。这里有我的亲笔信函他看了自会明白。”裴衍落笔,将信函递给陈平。
“假死药?”陈平飞快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他哑然抬头问道。
陈平心想,难不成这假死药要用在沙末汗身上,借机引出裴庆?
裴衍从前在国公府时趁着替张国公处理南面庄子的事宜结识了南平的孙掌柜,听说他有一味能让人昏睡上十二个时辰呼吸脉搏进入休眠状态的奇药,服用者就和真的死去一样。他几年前得了裴衍的帮助从匪帮中捡回了一条命。
“主人是想将此药用在沙末汗身上,以此让他假死引出裴庆?”陈平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不,裴庆还在京中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之所以留着沙末汗自然还有别的用处。”裴衍道。
负责京城通关的官吏是他培植的人,记录名册也每日呈报。裴庆要离京首先要通过出城搜查这一关。
陈平领命拱手告别。裴衍忽然在身后叫住了他。
“我可以信任你么?”
陈平一楞,他不知裴衍为何会突然这么问,但心口有些发紧。
“主人放心,陈平决不辱使命。”
裴衍起身,走至陈平的身前,将手放在他的肩上拍了拍没再继续说话。
陈平屏住呼吸,等着裴衍发话。
结果裴衍只是一笑,道:“去吧,路上小心。”
待陈平离开后,裴衍回到案前出声唤来随从。
云记要交接的事务已全权交由范晚负责,他和方氏才交心就要面临分离两人都很是不舍。方氏抹着眼泪哽咽交代道:“城东衣料铺子的吴掌柜还欠了我们伍佰两你这个月要把账目收回来,还有城西的绣娘还有两个月生产,你替我送些红鸡蛋祝米过去,还有胭脂铺子的.......。”
范晚一一应下,还特意让伙计取了笔来记下。一件件念给方氏听才算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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