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理由可以说是赤裸裸的逐客令了。
一般人不想见客的时候,起码也会编个借口,比如说已经出门了或者什么。
而王熙直接一句身子疲乏不愿见客,这几乎就是在直接告诉他,我不想看见你。
向明不怒反笑,勤嫔娘娘真是料事如神。
他对那传话的家仆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今向明一身飘零,大人纵然不愿见,也该全了向明的拜别之礼。”
那家仆闻言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道:“请大人先进门房稍候,小的再去通传我们家大人。”
让他进门,这事就有八九分准了。
向明舒了一口气,随着那家仆进了王熙的府邸。
他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从前每次来都是迎入偏厅或者花园的,如今能进门房,他已经很高兴了。
一盏茶的工夫之后,那家仆脚步匆匆地赶回来,道:“我们家大人有请。”
向明面上带笑,对着他点头,“劳烦。”
他跟随家仆走入宅院深处,正房偏厅中,王熙已经坐定,正在等着他来。
向明上前跪下,端端正正地一拜、一叩首。
王熙见状有些不忍,“你我虽有师生之谊,然则同朝为官,何必行此大礼?”
向明抬头看他,“学生有负恩师教诲,未曾谨记恩师的侍上之心,导致今日恶果。”
原以为他是个宁折不弯的人,就算被皇上贬谪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脾气。
没想到他还是心中有悔恨的,还知道和自己承认他的错误。
王熙的心也软了一半,伴君如伴虎,侍上之心要小心翼翼。这个道理,也不是每个人天生都能明白的。
他王熙活到知天命的年纪了,才能做到在皇上面前游刃有余。
而向明,他才二十八岁。
一个二十一岁考上状元,二十八岁就能成为正四品御史的人,难免有些骄傲。
这是他最优秀的门生啊,他岂能忍心看他走上这样的歧途。
这一旦被贬谪,再想回到京中,不知是何年何月。
皇上也是年轻人,他的脾气也很倔强。
这两个人倔强到一处,那就成了顶牛。
这世上有人能顶的过皇上吗?
所以向明只能屈服。
是被贬谪到远远的、皇上看不见的地方,还是他自己服软承认错误?
如果他肯认错,皇上也许会收回成命。
“子明,你可愿向皇上认错吗?”
向明仍跪在地上,他拱手道:“恩师,子明之过,在于不懂委婉承上。但子明的政见无过,开放海关是必然之举。”
王熙气得胡子一抖,“你怎么还是如此冥顽不灵,为师说过多少回了。一则我大清海域过于广大,倭寇流匪在海上作乱,海上贸易并不安全。”
“二则西洋之法与大清有异,其人乐商,我清人尚农。他们还有什么教会来蛊惑人心,若引得我大清百姓一律弃农为商,则国本不存!”
向明静静地听着他的话,并不发一言驳斥。
他和王熙争执这个并没有用处,只会让王熙更生气。
“恩师所言有理。”
他强压着自己心中要喷薄而出的话,他多想和王熙酣畅淋漓地辩论一场,告诉他自己的政见是正确的,是长远之见!
但他现在不能。
陈文心的信上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忍一时,是为了日后得展抱负。
现在的忍,正是为了以后可以不忍。
如果是这样,那他忍。
“恩师,子明愿意上表告罪。我不该在大殿之上顶撞皇上,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是子明不知好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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